天正派，天牢內(nèi)。
這是一座設(shè)于九皋山腹的囚牢，常年不見陽光，陰暗潮濕，但因特制的長明燭從而燈火通明。
顧月嬋的一雙貼身侍女——和風(fēng)、細雨，現(xiàn)在就關(guān)押此地，已經(jīng)八天了。
八天前，因和風(fēng)傳給喬歌藏有蠱蟲的安神藥，致其遭陳子令操縱，險些釀下大禍。
顧月嬋自然不會放過這對雙胞姐妹，八天里威逼利誘不知多少次，可惜兩姐妹始終守口如瓶，口徑一致：“不知安神藥被人下蠱，更不識陳子令為何人。”
負責(zé)審問的天正派弟子聽得耳朵都生了繭子，卻拿她們毫無辦法。因為自詡“天下正道”的天正派有規(guī)矩：不得濫用私刑，不得動用藥品。曾嘗試斷水?dāng)嗍常Y(jié)局卻是兩姐妹全部餓昏也不肯泄露分毫，顧月嬋只好派人好吃好喝伺候著，另想它法。
“別問了，你再怎么問，我也就這個回答：不知道，不認識?！?p> 第九天清晨，面對已經(jīng)懶得唱紅臉的主審弟子，和風(fēng)連眼皮都沒抬，伸個懶腰就準備翻身接著睡。
一旁的細雨柔柔道：“呀，你們打擾到我姐姐睡覺了，不如晚些時候再來審？……啊？問我？哦，不知道，不認識?！?p> 至此，負責(zé)審問的弟子們徹底失了追查的興致，郁悶地稟告顧月嬋：“弟子們實在是沒法了?！?p> “【囚徒困境】之策用了么？”
“用了，分別單獨關(guān)押，告知只要一人說出真相，自己就能免罪；但另一人就會死——但她們明顯受過這方面訓(xùn)練，根本不為所動，口徑永遠出奇得一致?！?p> “……真不愧是我身邊的人，可惜現(xiàn)在忠于的不是我了?！鳖櫾聥鹊灰粐@，揮手讓弟子們退下，順便安排不再審問，只派人看守即可。
她獨坐臥室，遙望窗外鶴鳴九皋，浮云蹁躚，輕抿一口手中熱茶。
“真是……可惜了啊?！蹦抗庵饾u化為深潭，幽幽然不可尋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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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夕陽殘血，暮色惶惶。
“走火啦，走火啦——！”牢外傳來激烈的呼叫和人群攢動的聲響，把牢內(nèi)姐妹和唯一的看守人一驚。
兩姐妹原本正小話家常，聽到動靜不由腦袋一探，好奇地朝外瞅去；看守則奔至門口，遠遠望見不少弟子沿著山路拎著桶，向某個濃煙滾滾的地方?jīng)_去。
“什么情況？”牢門口經(jīng)過一個焦急弟子，看守連忙攔住他問道。
“哎呀藏書閣著火了，還不快去幫忙！”弟子拽著他便要跑。
看守趕緊掙脫：“不不不，我得照看犯人！”
“哎呀幫忙打幾桶水而已，跑不了跑不了！”
那弟子力氣頗大，一下子就把看守拉得遠遠的，一轉(zhuǎn)眼影都沒了。
和風(fēng)細雨靜靜地看著看守人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跑走，默默心想：“演得真‘好’?！?p> ——牢里還有犯人，唯一的看守就這么跑了，委實不是天正派一向謹慎的作風(fēng)。
“姐姐，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片刻，細雨收回外探的腦袋。
“什么都不做，看看他多久回來?！焙惋L(fēng)無所事事般打了個呵欠。
——半個時辰后，看守弟子并沒有回來；而濃嗆的灰煙飄了進來，刺激得姐妹倆捂住口鼻。
“姐姐……不會真這么巧，著火了吧？”細雨道。
“……不清楚，但煙確實越發(fā)濃了?！焙惋L(fēng)說完，對外大聲呼喊：“有人嗎！有人嗎！”
無人回應(yīng)，只有回聲。和風(fēng)無奈地撇嘴，隨后拔下頭上銅釵。
“姐姐，我們這是要逃走？不怕有陰謀？”細雨看著和風(fēng)對準鎖孔擺弄不停，不由疑惑道。
“當(dāng)然，不然我們倆得在這憋死！”“吧嗒”一聲，并不復(fù)雜的鎖被輕易弄開，和風(fēng)拽著細雨的手迅速向外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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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姐妹倆果然不出所料，逃走了?！?p> 藏書閣前一座古松下，方才被強拉救火的看守弟子衣衫整潔，正在顧月嬋身后恭敬地拱手。
顧月嬋點點頭：“知道了。你去把藏書閣門口的煙滅了吧，沒有明火也防熏壞里面珍藏的古籍?！?p> “是?！钡茏釉捯魟偮洌黠L(fēng)拂面，暗香飄動；再度定睛時，眼前的窈窕佳人已然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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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宇漸濃，黑云沉鐵。
兩姐妹意外輕松地逃出九皋山，懷疑有詐，于是馬不停蹄地一路奔逃，直到夜深人靜的密林中方才停下。跑了一路實在有些虛脫，和風(fēng)便讓細雨先坐下歇息，自己到附近打點水去。
萬籟俱寂，眾物皆歇，唯余溪水淙淙泠泠。
過了好一會，和風(fēng)捧一瓢清水歸來，先讓妹妹解渴后再一飲而盡。兩人席地而坐，舒緩筋骨，涼風(fēng)習(xí)習(xí)帶來幾絲閑適，這才慢慢放松下來。
“姐姐，我們現(xiàn)在該去哪，回組織嗎？”細雨問道。
“不可。陳子令公子自我們被抓后就不再與我們聯(lián)系，怕是組織已經(jīng)放棄了我們?！焙惋L(fēng)沉聲，“我們?nèi)羰腔厝?，很有可能被懷疑泄露情報而遭暗殺。?p> “……組織作風(fēng)確實如此。那姐姐，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躲藏一陣比較好？等到新魔教與中原再度開戰(zhàn)時，趁亂逃出晉國，這樣組織也很難找到我們了?！?p> “我倒是覺得，我們倆可以想辦法再搜集一些情報，然后回到組織以將功折罪。這樣我們就不會死，而且還能接著為組織賣命。”
說到“將功折罪”，和風(fēng)疲憊的眼神閃出幾絲光彩，語氣里也染了幾分胸有成竹。
細雨沒有答話，沉默地低下頭去。
“怎么，妹妹，你不同意？”
“……為什么還要回去呢？”半晌，細雨抬頭，眼中流露淡淡的哀傷，“我們已經(jīng)為組織做了這么多……潛伏在顧月嬋身邊近三載，提供那么多可靠情報，到最后自己只是失手被抓，就被無情拋棄……組織只是把我們當(dāng)工具而已……”
“妹妹，你怎能這么想！”和風(fēng)立時站起，有些生氣地看著細雨，“我們當(dāng)初加入組織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能讓昔日強大的陳國再度復(fù)興嗎？為此我們舍身忘死，赴湯蹈火，就算被利用也心甘情愿；現(xiàn)下，我們明明還有能為之效勞的余地，為何不盡力？”
“可是，這真的很危險，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身份，整個晉國就再無我們的安身之地，”細雨仰面，乞求似地看向和風(fēng)，“爹娘逝去多年，我只想和姐姐好好地生活在一起……這樣，有錯么？”
說到最后，細雨眼中盈盈，幾欲落淚。
和風(fēng)見狀不由心軟，收去原先厲色，一臉歉意地走上去：“對不起，我剛剛太兇了……”
抬手，想將妹妹的晶瑩抹去，卻在觸及柔軟面龐時突然定住。
“姐姐，你怎么了？”細雨疑慮地看著和風(fēng)陰晴變換的神色——先是愣住，隨后瞳仁愈發(fā)緊縮，目光中的警惕越加濃厚，像是什么極為危險的人物正在快速逼近——
倏地，和風(fēng)拔出頭上一根銅釵，旋即轉(zhuǎn)身向上方擲去！細雨一驚，正欲抬頭看向來者，被和風(fēng)一句喝聲止住：“防御！快！”
心有靈犀，細雨立刻收神，從袖中飛出一條雪白長緞，環(huán)繞在姐妹周圍。
原本沉沉如鐵的云幕忽然四散，有月光一涌而下，幾只蝴蝶相伴而舞，沿著優(yōu)雅的曲線停落在佳人的指尖。
顧月嬋一手接蝶，腳點樹尖，雕塑般的側(cè)顏浸透月華光輝，輕靈靜美得不似凡間。
她緩緩偏過頭來，俯瞰身下已戒備非常的雙生花，輕抬另一手——和風(fēng)擲去的銅釵被穩(wěn)穩(wěn)地捏住，隨即輕輕使勁，做工良好的釵身便輕易地一折兩斷。
半晌，她在樹上道：“終于聽到一些有價值的情報。那么，出來吧，我的寶貝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