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27年(1952)六月
一個梅雨的黃昏,尚未換下正裝的山田,沒來得及與開門為他接傘的知念好好打聲招呼,便面色凝重地沖進書房。一陣翻箱倒柜,終于找出一封泛黃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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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受到牽連嗎?”知念關(guān)切地問。
“不會,你放心?!鄙教锟隙ǖ鼗卮鹚?,“當(dāng)然,我也不會同情心泛濫?!?p> ************************************************************************************************
102、雨季啞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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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一封信箋擺在我們大家面前時,休息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抽泣一般的雨聲。除了有岡大貴,全員到齊。
那是一份推薦信,信紙的末尾,一個陌生男人的簽名,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我就應(yīng)該自己去參加那個宴會的?!敝袓u看著有岡的空位,自責(zé)地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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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短會的時候,中島愁眉苦臉地拿出一份邀請函。
也許是上司嫌他長得標(biāo)致,又或許是純粹要給他穿小鞋,中島被要求作為自己公司的門面,參加一個高級別的宴會。但中島非常不擅長喝酒,時常在酒后干出不經(jīng)過大腦思考的事。一再推脫,卻得不到上司的允許,甚至被用丟工作的理由威脅了好多次。幾經(jīng)思考后,他拜托我們解決問題。
中島那可憐的小眼神,老好人有岡看了兩眼就把持不住,“我替你去吧!”說著,接下了中島的邀請函。大家起哄著讓中島回頭請吃飯,有岡則自嘲自己的身材早已在走形的邊緣反復(fù)試探。可誰都沒有想到,那會是一場讓有岡有去無回的晚宴。
那種晚宴,大腕云集,其中就包括大二時期,負責(zé)奧運賽事的體育協(xié)會會長。
這位大人物,我一共就見過一次面,是在第三輪選拔面試的時候。第三輪選拔中,我被淘汰了,之后就沒有再遇到過他。其他沒有活到第三輪選拔的人,更是一次也沒有見過。而對于通過面試、并被選為臨時公務(wù)員的山田和有岡來說,在奧運取消之前,這位會長一直都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這位會長,早在三個月前就因涉嫌貪污,受到監(jiān)察部門的不定期調(diào)查。我們普通人不甚了解,但在政界早已鬧得沸沸揚揚,不管是否與之有過深交的同事、上下級,都想盡辦法與其撇清關(guān)系。山田自然也知道這些,但因為與我們大多數(shù)人并不相干,他沒有特意對我們說起此事。只是不曾料到,有岡會在宴會上遇到、并認出這位曾經(jīng)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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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擊的酒杯奏出案牘的回音」,一無所知的有岡聊起了昔日在其麾下盡職的往事;
「杯中的倒影抖出軟弱的人性」,偶遇下屬的喜悅逐漸被其他的雜念取代;
「虛幻的光暈投出獨特的陰影」,面帶假笑的會長把玩著有岡置于手邊的刻有號碼的行李牌;
「突如的閃電映出銅像的猙獰」,寄存的提包中不知何時被人放進了銅臭的贓據(jù)……
待我們趕到的時候,有岡已經(jīng)被監(jiān)察部門的人帶走了。留給我們的,只有這幾句避人耳目的啞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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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又有檢查機關(guān)闖進有岡的住所,搜走了他曾經(jīng)擔(dān)任臨時公務(wù)員時分發(fā)到的西裝、公文包等一切證明他參過政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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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沒料到有岡還可能遇上他呢?明明身在官場,還保護不好……”
同樣懊悔的,還有山田。雖然我們勸他,這并不是他的錯,但他依然覺得自己有責(zé)任。看著信箋上簽名人的字跡,憤憤地咬緊嘴唇。
“那現(xiàn)在,有岡的情況如何?”藪冷靜地詢問山田。
“隔離調(diào)查。目前被軟禁在神奈川縣政府大樓,等待下周更高級別的審查。就算結(jié)案了?!?p> “有岡早就脫離官場了??!”我心里難過得要命,很害怕有岡就這樣被按上虛假的罪名。
“但這個會長,既然能做出找人頂罪的惡事,就定會一手遮天到底,因為這關(guān)系到他自己能否脫罪?!?p> “雖然他在被調(diào)查,但他還沒有倒臺,他在政界的影響力足夠使這個案子黑白顛倒!”
“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嗎?”岡本的問句,這一次,長時間地沒有得到回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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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念把《文秋》最新的報紙攤在桌上:《體育協(xié)會會長貪污事件另存隱情,或與昔日下屬有緊密關(guān)聯(lián)!》的文章,還指名道姓地點出了有岡的各種基本信息,態(tài)度強硬地指出他存在貪污的嫌疑。文末還寫道,下周的報道中,會附上贓物的照片和更多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
“什么狗屁文秋?”伊野尾緊盯報刊上蓄著絡(luò)腮胡的會長照片,指關(guān)節(jié)發(fā)出攻擊性的聲響。
“文秋能夠知道得如此詳細,十有八九是那個會長透露的。”知念指了指報中的細節(jié),“或許,那位會長就是通過文秋這樣的知名報刊,來影響社會輿論,為脫罪爭取時間?!?p> “你是說,他們和報社存在不正當(dāng)?shù)暮献麝P(guān)系?”八乙女試探性地問。
“確實有這個可能?!鄙教镒屑毜亻喿x報道,指尖從額角滑到了眉心,“官紋勾結(jié)并不是什么罕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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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中島騰地一下站起身,“如果真有這種可能,我就去拍文秋與其交易的現(xiàn)場!把照片作為他栽贓的證據(jù)?!?p> “冷靜一點!”八乙女抓住即將動身的中島,“你連目標(biāo)長什么樣都不知道,怎么去取證!你知道偷拍這種照片有多危險嗎?”
“但現(xiàn)在沒有其他辦法了!是我把有岡弄丟的!”中島甩開八乙女的手,跑出休息室。
八乙女正想把人追回來,藪制止了他?!白屗グ?。如果真能夠拍到交易的照片,會成為很有力的證據(jù)?!?p> “也對,偷拍的技術(shù)性極強,我們這群人里,沒有誰比中島更加勝任。”知念默默點頭。
“那我們能做些什么?”
聽著中島遠去的腳步聲,好像再也做不到無所事事。
“文秋這邊也是個重點,它聲稱即將登載的贓物照片,無非是會長要求其登載的假證。有必要在下一期的文秋發(fā)刊之前,掐斷消息的流出。”
“有岡這邊,我們也得想辦法告訴他,現(xiàn)在還不是放棄的時候!”
……
平日里用來安排站位的吸鐵石,再一次被擺上了黑板。每一塊吸鐵石邊,備注好了每個人在其間充當(dāng)?shù)慕巧?。一共分成三組,一組負責(zé)拍照取證,一組負責(zé)潛入報社,還有一組則負責(zé)進入政府辦公樓,告訴有岡我們的對策。大家或是憑借自己擅長的技能選擇職務(wù),或是服從安排等待任務(wù)的下達。
越來越多的信息被搜集,很快整個黑板都被寫滿。為了盡可能避免意外的發(fā)生,不斷地更正,不斷地確認……
終于,到了行動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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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兩三個小時,但大家好像都已經(jīng)進入了狀態(tài)。我在腦子里一遍遍地過著自己要做的事,緊張的感覺,占據(jù)了我內(nèi)心的每一個角落。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的差錯,都有可能影響到最終營救計劃的成敗。
“如果,我是說萬一,我們失敗了,怎么辦?”中島肩負著取證環(huán)節(jié)的重擔(dān),他的緊張,我非常能夠理解。
“有岡也不會生氣的,裕翔?!敝畛冻鲆粋€微笑,“他很少麻煩別人的。”
“好像確實是這樣吶,”藪若有所思,“他腳扭傷的時候,我們讓他在公司等我們,結(jié)果他還是自己回來了?!?p> 藪這么一提,我回想起了有岡和知念兩人騎一輛自行車的身影。“不過有岡還真的很信賴知念啊,配合得那樣默契,那種高難度動作我都沒法想象!”
“那是因為,他們倆是一起進我們足球社的?!卑艘遗f,“同期的感情,果然不一樣?!?p> “原來是同期??!”岡本驚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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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他們倆是同期的印象,我也不是很深,因為不常見到他們膩在一起。
“是真的同期啦。”知念察覺到了我們的困惑,羞澀地應(yīng)答我們?!拔液陀袑鋵嵲趤韏onny之前,就認識了?!?p> 在我們驚訝的表情中,知念告訴了我們他和有岡以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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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我上小學(xué),有岡不過比我大一屆。那天,我媽媽送我去學(xué)校的路上,突然發(fā)現(xiàn),我倆誰都沒記得帶書包?!蔽覀冃Τ梢黄?,
“認真聽啊,真人真事。我媽氣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把我往車站一扔,自己跑回去幫我拿書包。走之前,還給我買了兩個香腸包,囑咐我別跑開。其實我吃一個就飽了,吃兩個太勉強了,但又不敢浪費媽媽的錢。正在犯難的時候,看到了一個比我高得不多的小學(xué)生,站在玻璃柜前,糾結(jié)著是買3個錢的豆沙包還是5個錢的香腸包。然后我就給了他一個,他也不介意我咬過,就這么跟他認識了……”
“他是家境不好嗎?”八乙女同情地問。
“也不算,是他家里兄弟姐妹太多,分到的就變少了?!?p> “是缺零花錢嗎?”岡本問。
“不只是零花錢,愛也變少了。因為有岡在家中的排行靠近中間的緣故,很早地就學(xué)會了尊重年上,關(guān)心年下。明明都是小學(xué)生,有岡遠比我懂事。幫家里分擔(dān)了很多家務(wù),沒有多少出來玩的時間。但即便是這樣懂事的他,也沒有得到家里的關(guān)注,存在感一直很低。”知念嘆了口氣,“大家小時候,多少都有離家出走的經(jīng)歷吧?!?p> 我們不少人舉了手,結(jié)局不是得到了想要的寵愛,就是被打斷腿?!暗銈冎烙袑x家出走得到了什么嗎?什么都沒得到,甚至直到回家,家里人都不知道他離家出走過。只有他家的狗,圍著他轉(zhuǎn)了好多圈,幾次三番地想把他撲倒?!敝钊滩蛔】嘈α艘幌?。
“離家出走的事,也是他在遛狗的時候告訴我的。我原本很怕狗,但是和有岡一起遛狗,我就一點都不介意。因為只要有我在,有岡就會很用心地牽狗,沒有一次失手。時間久了,我也不那么害怕了。倒是我自己自信心爆棚,主動提出幫他遛狗,結(jié)果狗繩剛抓到手上,嚇到拔腿就跑,狗自然把我往死里追!以我、狗和有岡的順序排成一路縱隊,在坂道上狂奔,直到我們仨都累癱在了草坪上……”
“說起來,jonny門口就有一個坂道?”八乙女想了想。
“沒錯,就是那條。”知念撓撓頭,“當(dāng)時就覺得這中學(xué)好有意思啊,社團那么多?!?p> 知念繼續(xù)道,“雖然有過這樣驚險的事,但每天依舊期待這樣的出游。同樣期待的,還有有岡。在家沒人聽他訴說的苦衷,可以趁著這個時候告訴我。
到了他小學(xué)快要畢業(yè)的時候,他竟跑來問我打算以后去哪里上初中。我告訴他,不出意外的話,我應(yīng)該還是會留在J城,家里是希望我子承父業(yè)練習(xí)體操。我自己并不打算這樣,想有更多的選擇,但不知道怎么開口。
他聽后默默點頭。之前遛狗我曾聽他說起,想離開家、去遠一點的地方上初中。因為我自己也沒有明確的目標(biāo),所以在他沉默的時候,我說我支持他報考外省初中的愿望。
第二年四月,我說服家人,來到了jonny。來之前就聽說學(xué)校有足球社,所以在招新日那天,早早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誰知我剛放下筆,我名字的下面,就出現(xiàn)了一行‘有岡大貴’!真沒想到,
原來——
——他也在這里!
因為沒想過他也會來jonny,一時間驚訝到?jīng)]有說出“好久不見”之類的問候。當(dāng)時又因為招到了新人,大家忙著為社團高興,就什么也不記得了。只是感覺,能再見到有岡,實在是太好了……”不知什么時候起,知念的眼角已經(jīng)泛起了淚光。原來,知念你還是這樣的小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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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沒想到,看起來關(guān)系平平的兩人,還藏著這樣的故事?!敝袓u忍不住贊嘆。
“同期,不是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嘛!”伊野尾說著,拿肘撞了撞藪的胸,眼睛里滿是自豪。
說起來,在伊野尾最困難的時候,還真是藪在校方的眼皮底下,給了伊野尾休息室的鑰匙,站在了伊野尾這一邊。就連伊野尾的高考,都是藪送考的。
“嘿喲,這個伊野尾,只記得藪給他送考,不記得我給他求簽!沒良心?!卑艘遗傺b生氣。
“副社長,你為我求的那個簽,我終生難忘?!币烈拔部嘈χ鞔?。
去過那個廟的人,可能都終生難忘。
“原來我們隊里有那么多同期呢?!睂玖w慕極了。
當(dāng)時的我們,沒有意識到,“同期”、“離家出走”這些字眼,也一下下地叩擊著山田的心弦。他,也曾是有過同期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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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你負責(zé)的是什么,是想找證據(jù)證明有岡無罪嗎?”B君問道,“之前,你好像說過證明的難度會很大……”
藪打斷了B君的問話,“你好像并不是政府辦公樓小組的吧?”
“其他組的任務(wù)也多少熟悉一下,別只會自己的part嘛?!盉君眨眨眼睛。
“可以公開的?!鄙教镄χ鴶[手,繼而神色一凜,“準(zhǔn)確地說,是要證明,有岡根本沒有擔(dān)任過會長的下屬!”
孤寂弦音
以此篇為序幕,會開始一段緊張的營救之旅。 會長,是奧運篇那位會長(35章)可以有空翻翻前文。 這是一個發(fā)生在梅雨季的故事,現(xiàn)實里的有岡大貴最討厭梅子啦。 “原來,你也在這里?!笔堑诙碌钠^。現(xiàn)實里,有岡大貴和知念侑李確實也是同期。遛狗對應(yīng)的是綜藝里兩人的“東京都內(nèi)尋找最大的狗”企劃。 藪和伊野尾這對同期的故事,在第7章。 請期待下一章:暗幕諜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