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池只來得及聽清零的警示,就感覺一陣狂風大作。
她來不及思考,偏頭躲過黑暗中的一擊。風雪仿佛是被這兇獸所召集,竟然比室外更加猛烈。
“八方之風!”她喊道。兇獸即使是強弩之末,也不是她能夠正面對抗的。但借助周身的風息和空中的風軌,她仿佛在暗流中穿梭的游魚,至少可以免受冰凌和凍害。
“嘖嘖,你又在哪里招惹了這東西?!被疑倌旮拐u。顯然一嗅到青池的氣息,白色狼王的最后一點理智都燃燒殆盡,完全是要與她以命相搏的狀態(tài)。
“我怎么知道!”青池簡直想爆粗口?!斑@些護法可能腦子都不好使!”
“呵呵,我不覺得你有資格這么說?!?p> 狂暴的力量遠遠超過預(yù)想,她不得不避其鋒芒。原本她打算先消耗兇獸的力量,再行突破,現(xiàn)在看來……
“你說得對,確實蹊蹺?!焙诎抵乘坪踉鰪娏怂撵`知力,隱隱可以看到兇獸周身的氣脈運轉(zhuǎn)異于常人,甚至也和一般魔種不同。
“這是……半成型墟洞!”她驚呼。和普通墟洞不同,這個半成型墟洞似乎被什么規(guī)則所束縛著,不會無限地吞吐能量,因此能夠最大程度地維持重生之力。但不知是什么緣故,兇獸的靈脈運行并不通暢。
“好險?!鼻喑禺吘购褪轿⒁黄疳鳙C過墟洞。倘若尋常魔物,攻其不備也就罷了。對于身懷墟洞的魔物,若是體能低到了極限,精神力卻狂暴,反而可能發(fā)生墟爆,將周圍一切盡數(shù)屠盡。
“沒錯,放出這個怪物的,確實是想至你于死地。”
“哼?!卑涤叭缟钏?,一點點沒過人類的頭頂。“那我就不客氣了。”
黑暗中的人類三振燭臺。
“……若無耳目,那枝繁葉茂,將作秘密的言語;
若無向?qū)В切且贫忿D(zhuǎn),將作回歸的道路;
若無燭火,那長夜之影,將作無垠的居所!”
相比窮兇極惡之獸,少女的動作看起來輕盈靈巧,但很快她便放棄了這個優(yōu)勢。“我不可能拯救所有人?!彼路鹪谟谀莾传F對話,“甚至無法自救。因為機會只有一次,真實的話語只有一句?!?p> 言罷,她便向那白狼沖了過去,一邊喊道,“白毛的,你給我聽好了!你們魔王就是個窮鬼!”
兇獸眼中血光暴漲,但由于少女的快速接近,它無法使出沖撞的力量——但是對于脆弱的人類,它只需一揮掌便足夠。
“你皮癢嗎!”零忍不住罵她。
閃著寒光與血腥的利爪向她重重落下,她沒有余地躲避,或許也并不想躲避。瞬時間,少女雙手高舉,撐起了青銅燭臺。
“起!”
彩鈴碎響。燭臺在接觸利爪的瞬間突然熄滅并延長,變成一根青銅長棍,伸長的兩端立刻穿透了酒館內(nèi)的雜物,直直扎入墻壁。
伴隨著整個建筑的轟鳴聲,瓦礫陳灰如落雨般砸下。但利爪在奪取性命之前,生生地被架住整間房屋的青銅長棍攔下了。
青池顯然不具備招架猛獸的力量,但是借用了真王之誡的變化向整個房屋和大地的卸力,她在第一擊活了下來。這對于被兇獸恐懼所籠罩的人們而言,無異于一場奇跡。酒館內(nèi),躲在各個角落中的觀眾們,難以自持地發(fā)出了一陣喝彩。
若無燭火,那長夜之影,將作無垠的居所。
*
但三長老明白,青池的狀況很糟。正面迎擊時盡管只是被利爪輕輕擦過,她的右肩就已經(jīng)被撕裂了。那利爪或許附著著什么魔力,傷處血如涌泉。她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更加艱難。
但是她的試探成功了。
她并不只是為了招架這一擊。她成功地近了身,并且用自己的傷口試探出了這魔獸的弱點。
“真夠胡來的?!绷憷淅涞爻饬怂痪洹?p> 青池想回以微笑,卻已經(jīng)笑不出來。但是她頭頂?shù)哪ЙF顯然受到了更大的折磨——因為眾護衛(wèi)之中以忠誠聞名的它,親手襲擊了自己的主君。
*
“每一個不朽者,都曾烙上永生之契。永生之契不是普通的術(shù)式。”夢境中的少女曾告訴她,“而是某種巨大的執(zhí)念。為了達成這個執(zhí)念,我們可以不斷地交換一切,直到執(zhí)念替換了我們生命。許多結(jié)契者像我這樣,已經(jīng)忘記了執(zhí)念為何,卻無法停下。在這個過程中,‘永生’只是一個附屬?!鄙倥嗳灰恍?,“如果您還認為這是一種‘永生’的話。”
*
毫無疑問,“忠誠”就是這位護法的“永生之契”,忠于魔君就是它生命的誓言。即使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它依然會襲擊任何侮辱它君主的敵人。同樣地,任何有違這個誓言的行為,也會對它的存在本身造成巨大的削弱。強制喚醒它的人,恐怕期待的是它與新君同歸于盡的結(jié)局。
一個絕對忠于新君的不朽者,毫無疑問是元老院的巨大障礙。不論它本身多么強大,都已經(jīng)被決定了自毀的結(jié)局。
而這結(jié)局,恐怕是最了解它、最親近它的人,才能算到的。
“怎么,心軟了?”
青池表情凝重。她原本只想活命跑路,如今卻有些觸動。
“它是無限的生命,也曾是一個王者?!彼粗桌堑挠⒆?,和她這樣茍活的生命完全不同?!凹热粺o法毀滅,那就必須打敗它!”
*
即使在這個暗境之中,不知是因為魔氣的環(huán)繞還是別的原因,她一直看不清這白狼的銘印和契鎖在何處。如今被她近了身,她的血濺落在狼身上,仿佛是高溫的熔金,既令那巨獸痛苦,也在激活他的氣脈。
若無耳目,那枝繁葉茂,將作秘密的言語。
青池放下卡住的長燭臺,狼狽但迅速地翻滾到了白狼的腹部附近。如果說還有什么異常,就是這里的氣脈仿佛被什么所截斷。她定睛細看,竟然是一片不起眼的樹葉。
然而這樹葉上的氣息顯示,它是一片來自天木的樹葉!
青池不再猶豫,手疾眼快便截取了那片樹葉,然后迅速滾到一邊。
這兩場翻滾雖然不雅,卻已是她近年修習的巔峰。
劇烈的能量波動沖擊著這間搖搖欲墜的酒館。
隨著樹葉封印的揭除,白狼阻塞的魔力重新涌動起來,兇相更勝之前。在場魔階低一些的,已經(jīng)無法在它的吼叫中站立。
即使魔族不重位階,但屬于天魔的不朽者,顯然是當今魔族的至高者。
但那藍眼的人類并未受到絲毫震懾。她抿唇,伸手召回真王之誡。青銅的長柄瞬間縮小,如尋常燭臺一般回到她掌中,并且像個真正的銅燈,再度亮起了幽藍的光芒。
面對正向她嘶吼的白狼,女孩再一次站起來。鮮血在她的半身滾落,但她仿佛渾然無覺。
“機會只有一次,真實的話語只有一句。此時我留給你?!?p> 若無向?qū)В切且贫忿D(zhuǎn),將作回歸的道路。
“那光榮的時代已經(jīng)去了,萬王之王已經(jīng)離開。你不必再等待,也不必再屈尊低首。我解放你的誓言,給你選擇的自由!
倘若你向我尋求終結(jié),我也可以應(yīng)允。”人類的語言低沉,卻蘊含著無上的威嚴,“但在一切終結(jié)之前,試問,你曾是驕傲之王,可愿意以這樣狼狽不堪的身份歸于黑暗?”她舉起那柄幽藍的燭火。“死亡雖然會奪取生者的所有,卻允許墓碑和紀念,告別是每一個具名者的權(quán)利。所以我再問一次?!?p> 青眼的女孩在黑暗的環(huán)繞下,厲聲道。
“倘若這混亂與墮落,不是你的真實,且以此名為應(yīng)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