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皖錦衣華服,滿頭珠翠站在南山苑門前,大丫鬟花茶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一路走來雙手依舊穩(wěn)穩(wěn)當當托扶著蘇皖不見半分搖晃,另有兩個小丫鬟在二人身后隨行,雙手交握于腹前,低頭緘默。蘇皖提手作蘭花指狀輕輕按壓妥帖精致的鬢發(fā),四指纖長,瑩白如玉,殷紅的蔻丹映襯著飽滿的指甲,在碎金般的陽光下熠熠生輝,即便描畫精致也依舊平淡無奇的臉上泛起一絲怨恨而后又被得意所取代。
“顧傾啊顧傾,世人皆以為宮鰲對你情真意切,堅定不移,都覺得你們二人琴瑟調和,相親相愛。還真是可笑,那些個愚昧之人流于表面,蠢鈍無知,只有我,只有我知道,宮鰲也并非是非你不可。即便你如今霸占著宮家又如何,最后還不是要匍匐在我的腳下?!?p> “沒關系,來日方長,不到最后,誰又知道鹿死誰手呢?!焙撸K皖狠狠地呼出一口氣,道:“進去吧?!?p> 花茶恭敬道:“是?!睆陀中⌒囊硪淼赝蟹鲋K皖的手臂繼續(xù)緩緩前行,誰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可是沒關系,蘇皖不急,底下人自然也不急,她們不能急,不敢急。他們是蘇家的下人,不是宮家的,他們不需要顧忌宮顧氏,只需對蘇稷言聽計從即可。
蘇皖身上的料子極好,顏色華麗,柔軟貼膚,觸手溫涼?;ú栉⑽⑻ь^,順著衣袖望向蘇皖柔荑一般的紅酥手微微發(fā)愣,誰又能想到指若削蔥般的主人會有這樣一張平平無奇的面容。
“夫人,小心臺階。”花茶柔聲提醒,蘇皖依言提裙抬膝,趾高氣昂登堂入室。按理說宮顧氏同蘇皖是平輩兒的妯娌,按理應稱一聲老夫人,可蘇皖不喜歡,覺得眾人把她叫老了,雖不合禮儀,但主子不喜歡,奴才自然不會上趕著找不痛快。
宮顧氏看著堂下滿頭花花綠綠就跟只綠刺猬似的蘇皖,不知該說什么好,這發(fā)飾晃得她眼花,還真是難為她的脖子了。不只是宮顧氏,其他人也覺得蘇皖這身打扮,實在是,太過,額,努力?
宮升古晴點頭示意,道了一聲二嫂。蘇皖神色倨傲地點點頭,敷衍的嗯了一聲。宮升夫妻倒也不在意蘇皖的態(tài)度,畢竟蘇皖是蘇稷的嫡親妹妹,而古晴的娘家盤古社則隸屬于龍臨管轄,龍臨是蘇家的地盤,多少也要仰仗蘇家的鼻息。她又是家中庶女,不管曾經閨中如何被父親萬千寵愛,如今盤古社當家的是那嫡母所出的哥哥,自己勢單力薄,如合同蘇皖爭鋒。還是那句話,礙不著我的事,大家各過各的,誰也不礙誰。
宮燃宮昊夫妻見禮,蘇皖習慣性地視而不見,顧自拉起蘇心然說起體己話,蘇心然是蘇皖的娘家侄女,眾人早已習慣蘇皖看人下菜碟的做派,心中鄙夷面上卻不顯。
蘇皖在堂下妖嬈扭動,不遺余力地向眾人賣弄存在感,尤其那雙殷紅如血的蔻丹下光潔如玉的手。顧傾坐在堂上,對蘇皖喧賓奪主的做派不做反應,在她看來不過是跳梁小丑罷了。柳娘遞來香茶,攘袖見素手,皎腕約金環(huán)。顧傾露來玉指纖纖軟,白玉茶杯在她手中黯然失色。顧傾低頭飲茶,端莊大方,借著飲茶的姿勢掩去眸中的鄙夷不屑。
“斗了一輩子了,那心思還不停歇,宮鰲在的時候爭男人,宮鰲死了又想爭宮家,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貨色,自不量力又自作多情,可憐又可悲。”顧傾搖搖頭嘲諷一笑。
宮興看著大嫂莫測的神色忐忑不安,虛胖的身材在黃花梨木座椅上搓來搓去。再望向依舊唾沫橫飛的蘇皖,臉色越發(fā)不好看,蘇皖察覺到宮興怒視的眼神,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蘇玥玥依舊緊
緊抓著宮燃的手,一心思慮著宮顏的婚事,不為外界所擾。其他人則低頭吃茶,裝作看不到的樣子。宮興握緊拳頭,恨得牙根兒癢癢,心中罵道:“這個賤人”。
“表弟,黛妹妹,你們別走這么快,等等我?!痹捯粑绰洌接抟崖氏纫徊娇邕M堂內,因高興而越發(fā)洪亮的聲音鉆進堂內每一個人耳中:“老夫人,表少爺和表小姐到了!表少爺好看的不似凡人呢!”
眾人聞言皆驚,盼星星盼月亮終于把人給盼來了,一時間皆抬頭向玄關望去。
果不其然,白衣翩翩,眉眼如畫,氣質出塵,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般皎潔若月光。眾人怔楞失神,很多年沒有見過這樣好看的男子了。所謂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說得不正是眼前之人嗎?蘇南絮緩緩踏入,臉上帶著淡笑,仙的不行不行的,正是修仙界統(tǒng)一審美觀。
蘇黛木緊隨其后,端莊大方,姿容秀麗,儀態(tài)萬千。顧傾不住點頭,臉上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眼睛都快瞇成了一條線,笑道:“好!好!果然是蘇家的好兒郎,好姑娘!”
眾人聞言皆點頭,繼而嘆服,世間怎會有如此仙人之姿!顧傾的滿意愉悅不言而喻,老夫人高興,大家自然也高興。
蘇南絮上前一步,風度翩翩彎腰施禮,開口道:“外祖母,懷瑾自幼外出游歷,尋仙問道,不能承歡膝下,盡孝于外祖母跟前,是懷瑾之過,還望外祖母原宥?!币幌诿崽没实膱鐾庠挸鲎蕴K南絮之口,大家只覺情真意切,事出有因,又怎會怪罪。
蘇黛木緊跟上前,屈膝道:“黛木慚愧。還望外祖母原諒則個。”明亮的雙眸泛著濕氣,惹人憐惜。
“祖母,表弟和黛妹妹自幼父母雙亡,兩個人多不容易啊,您可不能因為這點小事怪罪他們,孫兒可是不依的?!贝綄m陽不知天高地厚的聲音響起,眾人這才注意到后面跟過來的宮陽。話音一落,堂內死寂,落針可聞。
父母雙亡?真是敢說,別忘了還有個宮家出去的繼母呢?這繼母還是老夫人嬌寵長大的小女兒宮蓁啊!當年宮蓁干的好事,雖是礙于宮顧氏的顏面,大家都不敢明面上議論,小輩們不知道,可他們一個個親身經歷過的,心里明鏡似的,能不心虛嗎?最心虛的還當屬老夫人這個抹平一切的親娘啊。
蘇心然臉色煞白,蘇黛木嘴角一勾,暗道:“真是個蠢貨?!睂m昊雙眸死死地盯著他這個不長腦子的兒子喊道:“逆子,這里哪有你說話的地方!還不跪下!”
宮陽被自己老爹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撲通一聲就趴在地上:“兒子知錯,兒子知錯?!彼@才反應過來自己闖了大禍,蘇南絮親身父母雙亡這雖然是不爭的事實,可畢竟有個宮蓁自他們兄妹二人小時便嫁過去做續(xù)弦了。
即便他沒想那么多,可這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啊,旁人只會道宮蓁不慈,仗勢欺人。宮家任女恣意妄為,不加管教,這是誅心之言啊!宮陽想通之后愈發(fā)惶恐:“兒子,兒子委實沒有別的意思啊!”他驚得涕泗橫流,無可辯白,只會一味認錯,倒也是,這話不是越描越黑嘛。
宮昊盛怒之下已是難以自持,抬起胳膊就要向宮陽拍去,蘇心然死死拉著他的袖子,急的臉都紅了:“老爺,陽兒還小,剛剛筑基,怎能受得了你這一擊啊,老爺,他是你親兒子啊?!?p> “還???加冠多少年了,還??!剛剛筑基,說出來也不嫌丟人,怎么,他沒出息還是老子的錯了?慈母多敗兒,就是你一直慣著他,才讓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蘇皖亦是撲過去護住宮陽,她并沒有勸宮昊半句,直接向顧傾冷笑:“怎么了?我孫子難道說錯什么了嗎?我孫子明明什么也沒說,是你自己做賊心虛,胡思亂想。宮蓁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樣,你心里一清二楚,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宮蓁是從宮家出去的姑奶奶,既然做了繼室,就應秉承繼室的責任,南絮和黛木來宮家為你的好孫女送賀,咱們今天在這兒什么目的,大九州上上下下誰不知道,你的好女兒呢?自己做得出還怕別人說嗎?”
宮陽抱著蘇皖哭著喊著伯祖母,眾人被這一番話驚得不知所以,誰都沒想到蘇皖里子面子都不顧了,這樣的秘辛,說挑明就挑明了。宮極見狀心道不妙,站起來連忙喊道:“母親,你瞎說什么呢,還不快給老夫人道歉!”
“我才沒有瞎說?!碧K皖聲嘶力竭道。
顧傾冷眼怒喝:“鬧什么鬧!”隨之而來的還有一拍而裂的黃花梨木桌,桌上的價值連城擺飾并白玉茶具嘩啦一;下全部摔在大理石地板上,應聲而碎。碎瓷片彈跳間聲聲作響,一下一下就像跳在眾人的心中。金丹一擊,可想而知,頓時眾人鴉雀無聲。
宮燃上前好言相勸道:“母親息怒,何故為了這些小事動怒,陽兒年紀尚小,童言無忌,母親何必與他計較,伯母也是太擔心陽兒了才會誤會?!边@時候,地位就顯現(xiàn)出來了。
蘇玥玥挺著肚子上前柔聲道:“二伯母,你可真是誤會了,母親還有我們還什么都沒說呢?!?p> 蘇皖和蘇心然明知崔玥玥話中的機鋒,心下憤恨卻也不敢反駁,若是順著蘇玥玥話中的意思還好,這件事得過且過,若是反駁不就承認了蘇皖的口口聲聲嗎?
顧傾閉目養(yǎng)神也不發(fā)火,淡然處之,仿佛方才那場勃然大怒不過是眾人的幻覺罷了。蘇皖陰狠地看著顧傾那張依舊老神在在的美麗面容,恨不得上前把她給撕了。
蘇皖臉色陰沉十分難看,只得蘇心然小心翼翼應和道:“大哥大嫂說的是,母親,是兒媳沒盡到做母親的責任?!?p> 顧傾睜開眼,冷笑道:“對呀,我還會十么都沒說呢?你們倒好,一個個兒的就開始指責我居心不良了,別忘了,我是宮家家主,蘇皖,什么時候也輪到你對我大呼小叫了,嗯?你的孫子?什么時候成了你的孫子了?我的孫女兒,你的孫子,算的可真清,你還真是會厚此薄彼啊?!?p> 顧傾忽而拿出上位者的架勢,氣場全開,壓得眾人緩不過起來。宮興連忙站起身來,因為著急,甚至踉蹌了一下:“大嫂,是我沒管好這賤人,冒犯族長這等大罪當然不能輕易放過,回去我就關她禁閉,大嫂,您消消氣消消氣哈。”
蘇皖看著那滿地狼藉自然不敢再惹顧傾,生怕落得個和那些東西一個下場。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宮興居然也敢騎在她的頭上踩她一腳,這如何能忍,她二話不說立馬沖過去就抓宮興的臉,一邊抓一邊罵“宮興,你個沒良心、窩囊廢,你還想關我禁閉,我告訴你,沒門。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跑到老娘頭上撒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破事兒,還敢搞大外室的肚子,老娘撓死你?!?p> 轉眼間二人便廝打起來,不一會兒,宮興就滿臉血痕,捂著臉在一旁哀嚎。蘇皖驚呼兩聲,然后又撲上前大喊大叫:“我的指甲,你賠我的指甲!”
宮興一臉狼狽痛呼出聲,蘇皖也沒討到便宜,發(fā)髻散亂,她也在哀嚎,只不過嚎的是她那不小心掰斷的指甲蓋兒。顧傾不發(fā)聲,誰也不敢發(fā)聲,自然也沒人敢上前去攔。別人不敢,但宮極是親兒子自然不能不管,對著花茶并宮興的小廝罵道:“你們眼瞎了嗎!還不快把老爺夫人拉開!快呀!”
今天算是把臉給丟盡了。。。。。。
待到兩人被拉開,蘇皖和宮興各自坐在一旁喘著粗氣,好不狼狽.
“好了,此事到此為止。宮陽家法十大板,祠堂禁閉一個月,任何人不得探視?!鳖檭A重重道。
宮陽聞言臉色一白,向一旁倒去,小廝伶俐地扶住被嚇得臉色煞白的宮陽。宮陽腦袋翁的一聲,腦子中叫囂道,怎么辦?怎么辦?我不要被打板子,我不要!最后競然喊出聲來!
“家法?什么家法?不是已經到此為止了嗎?”蘇皖驚叫道。蘇心然的心亦是跟著揪了起來。宮家的板子,那自然不是蓋的。
“言語無狀尚可原宥,不思進取,流連煙花之地,難道不該罰嗎?你問問他都干了些什么好事?!鳖檭A聲色俱厲地指著宮陽毫不留情道。
“什么好事”一語雙關,說的可不僅僅是嫖妓的事,這也是在算適才宮陽對蘇黛木無理之事,也是變相地給蘇黛木蘇家兄妹一個交代,投之以桃,報之以禮,有來有往才是大家風范。蘇黛木了然,如今這般境況正是映襯了蘇南絮的那句自有人收拾他的話。
是了,眾人了然,適才宮陽進來都聞到了酒氣并脂粉氣,這不是去青樓了能是哪兒?只不過是因為宮陽一進來就說了不該說的話,才有了這場鬧劇,大家心思在正事上,自然就忽略這點了。
到此為止,蘇皖自然無話可說,蘇心然亦是只能倒在丫鬟懷中,心疼的默默垂淚。宮昊上前先是踹了宮陽一腳,復又向顧傾保證到:“母親放心,兒子會親自行刑,若有人膽敢不顧家規(guī),私自探望,二字決不會輕饒他?!边@話說的嚴重,自然是說給蘇心然聽的了,頓時,蘇心然驚訝得的望著他,眼淚都忘了流了。
宮陽趴在地上,嚇得不敢吭氣,小廝跪在一旁,沒敢再扶。
“行了,都回去吧,南絮黛木,讓你們看笑話了,晚上來南山苑用晚飯,燃兒玥玥也來?!鳖檭A語氣輕柔的說完就著柳娘轉身進內室,一邊走一邊吩咐:“蘇皖跟我來。”
眾人依次走出南山苑,才覺得呼吸順暢起來.宮極扶著宮興,宮興一只手拿帕子捂著臉,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
古晴走在后方對宮南說:“這夫妻倆過成這樣,也真是,可笑?!?p> 方愚則是引著蘇南絮并蘇黛木二人去各自的院子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