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陳幻身子抱憾,祈王一脈單傳且家規(guī)森嚴,給他們指婚怕是不妥。
——徐姑娘是何故無法懷孕?
百里駱馳剛把徐陳幻從獵場帶回主帥營,趙雋就不請自來,自稱有軍務通報。巧的是,徐小手也前后腳而至,百里駱馳于是將徐陳幻交托徐小手,叮囑好生號脈照料,攜趙雋離開,先行聽其匯報。
沒想到,趙雋要匯報的,是南祁國派使臣來訪。
百里駱馳只得帶著趙雋,到帝營帳去尋朱寂弘,結果,就聽到了這番對話。
百里駱馳握拳,營帳內畢竟帝妃共處,正猶豫是否讓侍衛(wèi)通傳的時候,見到徐陳幻自另一側的帳營外跑了開去。
百里駱馳留下趙雋,想也沒想地跟了上去。
徐陳幻直往前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不知不覺地就跑到了圍獵場邊緣的一個湖邊。
周遭再沒有了戍衛(wèi)的兵卒,也遠離了人群,徐陳幻看著湖面,無聲地靜立了不知多久,肩膀開始不可抑止地抖動。
竟是哭了。
哭聲從無到有,漸漸放大,像驟雨打于荷葉之上,一滴一滴,一下一下,沿著葉子的邊緣滑至荷心,落在百里駱馳的心里,以心房托舉,巍巍顫顫地,讓人不忍,生生不離。
百里駱馳一個箭步就想上前,但驀然止住。
她平素并非好強的女子,大而化之,嬉皮笑臉,卻不知從何時起,悄悄地把自己一層一層地緊密包裹在堅韌之中,極少像今日這般,哭得如此放肆。
能哭,便好;肯哭出來,便好。
在他看護著的時候,把平日里藏在嘻嘻哈哈的臉皮子底下的委屈恣意放縱。
只要他在,她要做的所有事,斷不會有任何不可。
也不知過了多久,徐陳幻逐漸平靜,一步一步地往城內鬧市走去。
街市熱鬧,賣糖人身邊圍了一群小孩,嘰嘰喳喳地,吵得身邊的大人不得不紛紛解囊。
其中有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穿著粗布麻衣,布料不算嶄新,也干凈整潔。旁邊的母親,身上的衣服則殘舊許多,滿布補丁。
小孩鬧了母親的許久,還是沒能換來一個糖人,于是,“哇”地一聲開始大哭,而后,整個身板子賴在了地上打滾,不肯走了。
百里駱馳失笑,望向前方幾步定住了的徐陳幻。
徐陳幻摸了摸自己的腰間,卻發(fā)現那里空空如也。
百里駱馳走到了她身旁,把徐陳幻嚇了一跳:“百里將軍,這么巧?”
“不巧了?!?p> 百里駱馳默默地遞上了自己的錢袋。
徐陳幻愉快地接過了錢,卻有點猶豫。
因為小孩的打鬧,孩子周邊已然圍了一圈人,將賣糖人隔開。
徐陳幻想了想,從圍觀者的外圈繞了過去,把錢遞給賣糖人,耳語一番后,后退幾步,笑逐顏開地向百里駱馳招了招手。
剛哭過的眼睛雨過天晴,晶亮得如同裝滿了清晨露珠。
不多時,賣糖人的開始高呼:“送糖人了,送糖人了,早送完早回家,統(tǒng)統(tǒng)白送,統(tǒng)統(tǒng)不要錢!”
那小孩聽了,一個鯉魚打挺,小小身子還沒有站穩(wěn),就向賣糖人沖了過去。
再回來時,手中已拿著一只糖猴子,一張嘴,把整個猴子頭都含進了嘴里,眼睛笑成彎月,主動牽起了母親的手,心滿意足地回家。
看得徐陳幻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小孩兒心思單純,一個糖人,幾個果子就能破涕為笑。”
百里駱馳心似玲瓏,知她所想,不動聲色地說道:“我倒覺得他們心機得很,為了幾個果子一個糖人就鬧得天翻地覆,得手后馬上變臉。”
“百里將軍不喜歡小孩子?”
百里駱馳看了看徐陳幻,心想,也不是不喜歡。
只是心心念念,有比除此以外重要百倍的。
徐陳幻被看得莫名其妙。
二人走了好一段路后,百里駱馳問:“你今天可是去過帝營帳?”
徐陳幻一愣,回答道:“小手說,南岐國要派使者來,已經在路上,我本想找陛下通報?!?p> 百里駱馳看她一眼,應道:“嗯?!?p> 又是徐小手。
唯恐天下不亂。
百里駱馳接著就想起了囑咐徐小手號脈之事,問道:“她可替你診脈了?”
“診了,我本就沒事......你說南岐使者來得這樣急,是為了什么?”
百里駱馳對徐陳幻的后半段句子置若未聞,凝視徐陳幻,掂量她話中“無事”的真實性。
過了小半晌,百里駱馳才接話:“邊境安生了沒幾年,南岐國主劉玉玨向來說一出是一出,這次定也不懷好意?!?p> 百里駱馳喚來了一輛馬車。
“回圍獵場?”徐陳幻問。
“不必了。南岐使者要來,圍獵怕是會提前結束?!?p> “只一日便要結束嗎?也不知今日圍獵結果如何?!毙礻惢谜Z帶遺憾。
“當朝大司空石為言的孫女石韻而在圍獵中拔得頭籌,求得陛下賞賜,默認其為后妃之一?!?p> 百里駱馳知她素喜熱鬧,解釋道。
“石為言的孫女?倒是意料之中......”說著,徐陳幻上了馬車,問,“我們要去哪里?”
“綺仙居和祈王府,你想去何處?”
百里駱馳也坐進了馬車,二人并肩坐下。
“祈王府吧?!?p> 百里駱馳聽了,猛地扭頭,眸光熠熠,不料卻聽她“哈哈”地笑了兩聲,說道:“怕了?請百里將軍以后少拿話糊弄我?!?p> 百里駱馳見她開懷,低了頭,笑如斂而未放的白荷,看得徐陳幻一時閃了神。
怕了,怕她選了祈王府?
......她莫不是傻子?
徐陳幻的身體原本就并未痊愈,圍獵奔波,早先又哭過一輪,如今像是累了,馬車雖速度不快,行走時也有顛簸,徐陳幻的意識漸漸放松,喃喃地問:“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沒有做對?”
明明什么也沒說,百里駱馳卻知她說的是什么,回話道:“你已做得很好?!?p> “可是,滿城百姓,活下來的不足一半。而三殿下,終究沒能活下來?!?p> “人各有命,你已盡力做到最好。”
身旁的人不再回話,百里駱馳側目望去,徐陳幻的頭倚在了馬車壁上,原來是睡著了。
百里駱馳將她的頭撥回自己的肩膀之上,吩咐外面的馬夫放緩了速度,柔聲說:“有你,無妨有沒有其他。”
徐陳幻是因為什么而致無法懷孕的,百里駱馳一刻未曾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