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崢恍然對這幕有生出幾分似曾相識。
“馬上,立刻,把你的小動作給我收起來,不然我倒是想看看是你這個不入流的小界之主有地位,還是我這個罔澤山主更有分量!”說著,手下力道又加大了幾分,空氣中頓時傳出幾聲結(jié)界破碎的脆響。幾條銀線順著裂隙鉆出攀上她雙臂,愈發(fā)往肉里深陷進去,不一會兒就勒出了一道道血痕。
眼見著那銀線已經(jīng)絞進了肉里,慕汝仍舊對此置若罔聞,反倒是宋祁崢見了那開始往衣料上浸滲的血跡心頭一跳,有種說不出的感受忽然沖上腦海,卻盤旋不出。
就在這時萬物忽然停滯于此,一顆白色的光球從宋祁崢身上飛出,用男女莫辯的童聲尖叫道:“停手!停手!再用力你會殺了他的!”
慕汝輕笑出聲,“我并不想破壞兩界之間的規(guī)矩,但你總這樣拿他來限制我內(nèi)靈,我也會很為難。不如這樣,你既然不想我動這個人那我便不動他,同時你也別再刻意針對我。你是清楚我來此目的的,別把關(guān)系搞得這么難看,我自然也會給你留情面?!?p> “那、那你還得答應(yīng)吾……也不能把宋祁崢帶走?!?p> “非親非故的,我?guī)ё咚魃???p> “你竟然不認(rèn)得他!”
“哦?”
“……誒不、不認(rèn)得也正常……不過你還是得答應(yīng)我不能把他帶走!”
“那得加條件。”
“渝姝與慕藺肉身的下落,吾也不知道?!?p> “你身為一界之主,會連兩個外來人的下落都不清楚?”
“他二人都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得你法器罩身,縱使遭吾封禁了靈力的使用也有的是法子脫身。”
“是嗎,我尋思著渝姝到你這兒也有些個年頭了吧,這連孩子都這么大了,就算是她躲著你不想回去,你難道也一次將她遣返的機會都沒抓到?我瞧你盯我不也盯得挺緊的嗎?!?p> “渝姝帶來的妖修奪了她的斂息之物在本地作祟,唯有渝姝能震懾他幾分,不把這家伙逮住,我也不敢妄自將渝姝送回西界?!?p> “不過一只小小的畜生蛇,你下道雷劈了不就成了?!?p> 光球聞言立即炸毛般上下亂竄,“你行你來!說得倒輕巧,當(dāng)蛇傻的嗎!他這些年拉拉扯扯本地的人畜,早同吾界的命途連接到一起了,稍有不慎便是大動,吾根本不敢亂來!”
“那他這些年拉拉扯扯的時候,你干嘛去了。若你干涉其中,他摻和進你界命途能有這般容易,你當(dāng)我傻的嗎?”
“我偷了個懶不小心睡著了……”
慕汝卻是不信他這套說辭,表情一瞬間變得玩味起來,“每談及我的身世,西界的前輩們便總要惋惜一番,道我所來的大洲之界算是個聽話懂事的主,就是可惜界中靈氣削弱得快,到智者主掌命途時已不足以作修行之用……那么按理來說,你這兒便不應(yīng)當(dāng)存在修行之人,可我如今怎么瞧著,不光有了實力不弱的妖修,連常人對此也是副見慣不怪的模樣呢?”
“……”
“你是不是,其實不太老實啊?!?p> “……你偷渡過來這事,西界的人知道嗎?!?p> “喲,還威脅上我來了?”慕汝抬手理了理額前的碎發(fā),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囂張,“你以為堂堂西界是如何容下我一個外來人做這個山主的?”
四界劍修大勢皆去,唯西界還肯給留個面子,使劍修勉強占個修行術(shù)法之一的名頭。慕汝能在此等情況下憑幾之力重振劍修威名,甚至力壓靈修一籌,使四界中人談起劍修皆帶懼怕之色,無誰再敢嘻皮笑臉冷嘲熱諷,后占下鄱蘇圣山及其方圓創(chuàng)立罔澤山派,除了實力別無所靠。
小光球:……完敗。
“雖說我如今落定西界,但總歸也是打你這兒出來的人,衣錦而還你不告訴我這是我老家就罷了,還老想著背后使小手段擠兌我算怎么回事?”慕汝放低了語氣,話語間充滿著蠱惑的味道,“倒不如同我好生講講你背后到底在搞些什么小動作,若能有我?guī)偷蒙厦Φ牡胤?,我自然也不會吝嗇出這一手?!?p> “會有用上你的時候,但不是現(xiàn)在?!毙」馇虻挂彩强疵靼琢四饺瓴皇鞘裁春煤闹?,直接丟下一句“我可以給你留稍許靈力,但這里始終是吾的地盤”后忽而散去。
時間隨即再次流動,慕汝感受了下體內(nèi)恢復(fù)的僅供開個戒子,連內(nèi)識海都打不開的靈力,不由得低笑出聲:“小東西戒備心強就算了,還摳門。”
一場因宋祁崢而起的紛爭暫告結(jié)束,而他本人卻什么也不知。在他眼中所見的就是慕汝無緣無故的就要持劍砍自己結(jié)果她身上倒先見了血,然后又自言自語了一句后莫名其妙的把劍從他動脈處挪了開。
慕汝起身動作粗暴的把銀線從自個兒肉里扯了出來,然后從衣袋里掏出藥瓶倒出一粒丹丸吞下,又扒了外衣往地上一丟,卷起里頭的袖子把浸了血的部分藏在里頭,最后眼神怪異的把宋祁崢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停在他俊逸的臉上,“我應(yīng)該認(rèn)得你?”
剛從地上爬起來還在糾結(jié)剛才腦海中還呼之欲出的異感轉(zhuǎn)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宋祁崢:“什么意思?”
“算了……許又是什么轉(zhuǎn)移注意力的戲法?!碑吘惯@可是位連西界都被他蒙混了過去的小家伙。慕汝可真是沒見過比這膽兒更肥的小界主了,實力不一定有幾分,卻連渝誅那家伙的親妹妹都敢算計,要讓渝誅曉得了還不得整個球都給他掀咯。
“你剛才是……”
“這就受驚了?”慕汝走往衛(wèi)生間清洗血跡,出來時原本皮肉破綻的手臂已經(jīng)仿佛從未受過創(chuàng)傷般變回了原本的細(xì)嫩光滑。她邊甩著手上的水漬邊走過來,扣住他領(lǐng)口往下一拉,伸出手指把他頸間的玉墜勾了出來,摩挲著上頭的裂痕道,“護身符不錯,可惜了?!?p> 沾著水漬的指尖微涼,宋祁崢不由自主的往她的手看去,修長、細(xì)膩、白玉無痕。
慕汝長得確實挺高,腳下穿著平底的鞋也比一般男性高上幾分,目測是奔180去的,可盡管如此基因的先天優(yōu)勢也使得宋祁崢仍比她高上大半個頭,故而他只需要稍一低頭,就能將她整個人看了去。
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觀察一個人,網(wǎng)上多的是她男女扮相的照片,或是冷峻或是溫和,亦或是高山望云般倏而忽遠的疏離,不論哪一個都能使人為之癡迷。
卻都做不到此刻,她表露出憐惜之色時的柔眉綣眸,令他熟悉到怦然心動。
盡管這憐惜不是給他的。
“正好我賠你個更好的吧,這樣下次還能更耐揍些。”
“……”得了空還是去看看醫(yī)生吧好生問問挨了打還能為對方心動是不是什么疾病。
他索性把玉墜取了下來后退兩步,正經(jīng)了神色道:“剛才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出現(xiàn)在這里的?!?p> “妖邪作祟而已,我自然是追著他來的,還不夠明顯嗎?!蹦饺昱镜陌延駢嬜雨蓛砂?,拈起中間的一小段銀柱細(xì)細(xì)觀察。“渝姝你該查過是誰,剛來那妖修身上有她以前養(yǎng)的小畜生游段的氣息,若不是你冒然闖進中斷了我的法陣,它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被我給逮住交待起來龍去脈了?!?p> “你是化靈修?”宋祁崢脫口問出,見她一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的表情,正想再解釋一番,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的收住了談話。
不一會兒宋毅同羅清、坤明齊齊走了上來,三人看見倒在地上的實木門先是沉默了片刻,隨即是來自羅清的困惑。
“姨姥你怎么在這兒?衣衣呢?”
“東西太多,我便抄了近道先一步拿些回來?!蹦饺曛噶酥附锹淅锏膸状蟠硬?,慢悠悠的走到床邊抬手往宋賀頭上拍了一下,后者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驚猶未定道:“楚肖去哪兒了?!”
宋祁崢把握不準(zhǔn)宋賀問這話的緣由沒有及時回復(fù),便被慕汝接過了話頭應(yīng)道:“做了罪犯之事當(dāng)然是要交由國法處置,不過礙于你宋家身份特殊,這件事便未作詳寫,不曾將后續(xù)公示出來。”
“個小白眼狼剛才不是還威脅著拉著我跑,要我跟他去……”話還沒說完,他又瞧見了無名指上套著的銜尾戒,“操!這不是我以前送給那狗東西的嗎!怎么取不下來!靠!有鉗子嗎!鋸片也行!我今天不信搞不下來你這破玩意兒!對潤滑油呢!先上油!”
“……”很精神,看來是真沒什么事……羅清稍微松了口氣,心中原本就不多的對慕汝的怨懟也由此消散殆盡。
誰料慕汝下一刻便頗不耐煩的念叨了一聲“聒噪”,然后又一巴掌把他給拍躺回了床上重歸昏迷狀態(tài),羅清眼皮一抽,驚喊出聲。
“姨姥!”
“放心,沒給他傷著,只不過是看他剛醒來就想這么多,怕鬧騰久了反傷了腦子,讓他再休息休息冷靜一下?!闭f者她抓起宋賀的手塞進被窩里,還貼心的給他往上拉了拉蓋好。
羅清隱約瞧見宋賀方才快擰破了皮都還扯不下來戒指的無名指間似乎又空無一物。
“都下去吧,由他再睡會兒?!彼纹顛樔嗔巳喟l(fā)疼的腦殼,“宋毅你去學(xué)校接一下宋茵,順路買些工具回來把門修一修?!?p> “好的老板。”
“正好小清你帶上坤明跟著一起去把何歆衣接回來?!?p> “……哦?!?p> 剛落腳又被讓出門的兩人就這樣跟著宋毅走了,慕汝提著三大袋子菜目送著大門關(guān)上,轉(zhuǎn)身把一枚銜尾蛇戒丟給了宋祁崢。
“收好了,找個機會送回宋賀身上帶著,關(guān)鍵時候還能做個相挾之物。”
“說清楚。”
“若我沒猜錯楚肖應(yīng)該是讓游段給擄走了,后者妄圖占據(jù)他的肉身以避開監(jiān)視,還順便想借此把你宋家的小崽子拐到手,宋賀方才便是被迷了神智,差點讓楚肖先拐走了魂兒?!?p> 宋祁崢眉頭緊皺,“他得了楚肖不就成了,為何還要把宋賀帶走?!?p> “要么是楚肖所求,要么是……”慕汝故意一頓,而后道,“你宋家有貴人坐鎮(zhèn),血脈皆得天道庇佑?!?p> 貴人?
宋祁崢下意識聯(lián)想到在長溪門的二哥宋祁云。
宋祁云入了長溪門后對外便一直以修號自稱,為的就是避免外人曉得他與宋家的關(guān)系從而心生妄念。自老大宋祁風(fēng)遭了意外后他更是連宋賀宋茵這倆崽子都藏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尤其在國內(nèi)極少有人知曉他二人與宋家的關(guān)系,倒沒想到做到如此也能讓人給盯上眼。
“也不比太過擔(dān)心,你弄丟的楚肖被關(guān)了幾縷神魂在里頭。雖說打散了也不致命,但總歸要對肉身造成幾分損害,游段想要借楚肖肉身以蓋過天道,就怠慢不得,讓楚肖攜帶著這玩意兒,往后游段自然不敢亂來。”慕汝提著菜進了廚房,搗鼓了片刻探出半個頭,理直氣壯道,“進來搭把手,我用不來你們這些時髦的東西?!?p> 打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從來沒進過廚房的宋祁崢不以為意地卷起袖口過去,然后沉默在了一通花樣百出的廚電器中。
“愣著做什么,先把飯煮了?!?p> “……”
剛出電梯就收到老板發(fā)來的“飯怎么煮”的消息的宋毅差點沒一腳絆擋車器上給摔倒,默默腦補了一下平日里不茍言笑雷厲風(fēng)行的家主穿著粉紅色居家圍裙在廚房里忙前忙后的畫面,他忙掐了自己一下以作褻瀆家主的懲罰,而后果斷回復(fù)道:家主這些小事交給宋姍就行,我這就打叫她過來。
宋祁崢回頭瞧向已經(jīng)自行研究透了燃?xì)庠畹氖褂梅绞秸诎€兒聞?wù){(diào)味品的慕汝,對方見自己看過來還十分嫌棄道:“怎么煮個飯都這么啰嗦,是不會?宋賀都能下廚,你這個做長輩的竟然連他都比不過,難怪他那做飯水平這般差,上梁不正下梁歪?!?p> “……”
【不必了,你直接告訴我如何做就行。】
“你們這兒調(diào)味的花樣是多,可雜質(zhì)也多。”慕汝沖著一大堆調(diào)料嘆了口氣,大手一揮憑空甩出十來個瓷罐一一擺好,然后又撇了眼表露探索之色的宋祁崢。“怎么著不趁現(xiàn)在同我說說何謂化靈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