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龍祭

　　三十年前，云天教還未創(chuàng)立，那時的大漠民風(fēng)還未開化，百姓信仰天龍，各地會定期舉行天龍祭以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

　　大漠之地氣候本就干燥，當(dāng)時百姓大多依靠種植小型果植為生。但若長期沒有降雨，生活就難以為繼了。

　　忽有一日，一位道士來到大漠一個村莊，說服村長采用秘法祭祀天龍，旋即天降大雨澆灌生靈，萬物披澤。那道士也因此被奉為上賓，他還收了一群徒弟教授他們祭祀之法。半年后道士便羽化而去，據(jù)說那日連上天都有哀鳴嗚咽之聲，烏鴉圍轉(zhuǎn)三日不散。

　　自此，天龍祭之傳統(tǒng)延續(xù)許久，直到三十年前云天教成立。

　　云天教主羅云天，試圖花費一年時間力證天龍之說為虛。

　　后來也不知羅云天是怎么做到的，雖沒有完全消除人們對天龍的信仰，卻杜絕了天龍祭的傳統(tǒng)。不為別的，只為那活人祭祀害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云天教可以說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天龍祭的，如今竟然傳出由其重啟天龍祭的風(fēng)聲，實在令人不解和心驚。

　　季落更是心中一凜，當(dāng)初屠龍幫幫主屠龍正是因為天龍祭一事懷恨世人，才掀起當(dāng)年的驚濤駭浪。而現(xiàn)在屠龍已滅，難道要再起波瀾。

　　季落與墨染、傾城耳語幾句，決定不在此做過多停留，盡快往永州趕去。

　　當(dāng)年付吟中毒之后，整個付家也很快覆滅消散，季落花費半年在一處小院打造出地下冰室，用以安放付吟之軀，地點就在永州城郊一條小河旁邊。

　　半日路程還算順利，一行人很快來到小院。

　　“所以我們是先救付姑娘，還是先去看看云天教是否要進(jìn)行什么天龍祭？”傾城這是明知故問。

　　“先救吟兒?！痹诩韭溲劾铮€沒有什么事情比吟兒重要，雖然他感到害怕和愧疚，不敢面對，但是一想到吟兒能夠醒來，還是禁不住激動和期待。

　　只見傾城準(zhǔn)備了長針、絹布、炭火、瓦罐、匕首等物件，林林總總打包好，拿著紫色藥瓶，由季落領(lǐng)著下了冰室。

　　“六個時辰后，下來接我?！狈愿劳赀@一句，傾城把季落趕出了冰室，獨自一人留在其中。

　　墨染見季落充滿擔(dān)憂地回到小院，開解了他一番，又勸他放心。二人等待之時，便聊到了天龍祭的一些往事。

　　天龍在上，以活為祭。

　　五行之禮，方顯誠心。

　　屠龍幫幫主屠龍，原來的名字無人知曉，也不知道憑借什么本事成為了一幫之主還練就一身武藝。相貌俊朗，可惜自挖雙目，目不可視。

　　屠龍少時，正是天龍祭發(fā)展鼎盛之時。天龍祭的要求極為嚴(yán)苛，要求對活人實施五行祭祀，即釘、笞、淹、燒之后再埋入天龍穴，過程可謂殘忍。

　　而所用祭品，則是五名八字上五行皆全的婦女，這些婦女的丈夫會被殺死，孩子則被奉為上賓，得一方百姓奉養(yǎng)。屠龍的母親被選為其一，其父被殺，屠龍卻被善待起來，并被邀請去祭祀現(xiàn)場觀禮。

　　他不得不去，當(dāng)年幼的少年站在那里，透過人群的縫隙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母親被釘在桃木所制的柱子上。

　　五根鐵釘穿過她的四肢和胸口，卻不曾傳來一絲叫喊。她的眼神緩緩移過來，帶著悲痛和絕望，滲出憐愛與不舍。

　　接下來是笞，執(zhí)禮者揮舞著竹板，重重地打在她的身上，這一環(huán)節(jié)是為了去污排濁。

　　至于“淹”，仿佛成了最溫柔簡單的環(huán)節(jié)，只消用河水灌入她的口鼻賦予她自然的氣息。

　　最后，一把大火，將她和其他四件祭品送給了天龍。

　　那祭祀手舞足蹈了一番，頃刻間天降大雨，人群歡呼雀躍，各自散去，觀禮臺只剩下五個幼小的身影，其中之一就是年幼的屠龍。

　　其他四個孩子嚎啕大哭，屠龍卻只眼中噙淚，誰也想不到，他們五個會在將來做出怎樣的大作為。

　　“后來，羅云天自稱上奉神喻，降臨人間，懲治惡龍，才遏制此風(fēng)?！蹦具駠u不已，“難怪屠龍厭惡世人?！?p>　　“當(dāng)時民未開化，心存迷信，實在難以避免，不幸之人很多，只是他站出來了?！奔韭湟鄧@道。

　　墨染站了起來，略略搖頭：“不，他的母親也未開化，也信天龍之說，但是有些事，旁觀者何其輕，當(dāng)事者何其重。那些鼓掌叫好的人，就算再怎么深信天龍，若是輪到他犧牲為祭，也一樣悲痛欲絕。屠龍是太真太純，才想不通?！?p>　　“他…我覺得他應(yīng)該正是想通了，才會憎惡世人?！?p>　　墨染回頭，眼神在季落身上打量了一番，淡淡說道：“他只知憎世人之惡，卻不知如何守本心之善，如何算作想通？他看透人心自私虛偽，卻毫不猶豫地被裹挾著自我毀滅，足夠純足夠真，卻未必智，守不住這純與真?！?p>　　墨染話一畢，季落突然間就理解了……

　　理解了那日死在江南煙雨樓的屠龍，死在頭牌艷喜刀下的屠龍；那個死前溫柔撫上結(jié)束自己生命的愛人的臉頰，低語“其實你不一樣”的屠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