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筆生意

　　李子昂昨夜睡得很好，一夜無夢，晨起時頗覺精神抖擻。待他收拾完畢與手下來到大堂時，瞧見墨染一行人正圍坐一起用著早點，他也沒多耽擱，招呼阿河上了點膳食，便帶著手下出門了。

　　與墨染等人假借商人掩蓋身份不同，李子昂的確是來此做生意的，他已與大漠瀚海林的吳義伏約好，但是很多生意的細節(jié)還需要當面敲定。事實上，這也是他第一次扛起這個擔子，能做到什么程度，會否有紕漏，實在說不準。

　　吳義伏經(jīng)營的瀚海林，地處燕都附近的大漠之中，與當初付家莊的位置相距不遠。瀚海林這些年網(wǎng)羅北地兵器良駒，以此交換中原瓷器絲綢、江南靈物巧件和海上而來的奇珍異寶，已然聲名鵲起。

　　李子昂與手下騎馬來到了一處碩大的莊子，更確切來說是一處村莊，瀚海林的業(yè)務(wù)之大，使得其手下家眷眾多，唯有一個村莊才足以容納。高高的門樓上“瀚海林深”四個字提醒著他已經(jīng)到達了目的地。

　　吳義伏在一座庭院中單獨接見了李子昂，在干燥之地能夠瞧見錯落有致曲徑通幽的庭院，足見富庶。吳義伏年近五十，看上去還算有精神。

　　李子昂拿出簿子遞給吳義伏，此行帶來的商品中有不乏珍品，有那興窯1上品白瓷茶具、儕窯2透光天青水盂、濡窯3蟬翼紋月白碗具；有那良地?極品天蠶絲制的綢緞綾羅；亦有些巧奪天工的雙面繡屏和名家題詞的竹扇。

　　吳義伏略瞥了瞥，眼見面前的人看上去年輕，雖是有主意的模樣，但是對討價還價的生意道理卻不一定通曉，便開口報了個低價探探虛實。

　　李子昂心知這是給自己的下馬威，他的確對議價之事不擅長，但是聽來學(xué)來的手段也不少，更別提多年來與人交往的經(jīng)驗教訓(xùn)了。

　　他捧起茶盞，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贊嘆道：“吳老板這里的湖山綠茗，真是佳品，令人口齒噙香。”

　　李子昂皺著眉頭搖搖頭，又起身在屋中轉(zhuǎn)悠了一圈：“皇室專供的紫金地磚用來做案臺，十年一出的東海雪蚌珍珠串起來做隔簾，世上絕跡的前朝禮器不過是家具擺件……吳老板真是家纏萬貫，但是……須知千金難買門路通?！?p>　　“何意？”吳義伏有些心虛，倒不是他不明白門路對于商人的重要性，而是眼前毛頭小子的見識之廣讓他有些不安。那紫金地磚是自己托人從皇宮冷宮中偷運而來，那東海雪蚌的珍珠是當年為討夫人歡心使了些手段網(wǎng)羅來的，至于前朝禮器則是為了鎮(zhèn)住兒子的病弄的地下貨。這些，都不是能拿得上臺面言說的東西。

　　“在下希望吳老板給個公道的價錢，我向您保證您的門路會繼續(xù)順暢的。”

　　“怎么，李老板有本事讓我瀚海林的門路不順暢？”

　　“自然是有的。”李子昂坐了下來，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吳義伏倒沒有被嚇住，至少在他看來，這個毛頭小子只是裝腔作勢罷了。但是他也沒打算得罪生意伙伴，眼前的人不是李家派來的第一個人，他心底是希望和李氏一族打好關(guān)系的，畢竟單論幾大窯的瓷器，就沒有比他家更好的了。

　　“這次來，我們李家是有誠意的”李子昂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聽說令郎近日舊病復(fù)發(fā)，這是從雪吟谷拜來的十顆融雪丹，想來定能有所助益?！?p>　　吳義伏輕輕嘆了口氣，默默接過了瓷瓶：“也罷，難為李老板上心，便以良駒兩千只、兵器護甲五萬套計價吧?！?p>　　這個數(shù)竟還比李子昂預(yù)期的多了些，他感慨自己找準了方向，從吳公子的病情入手，更容易打動一位父親的心。

　　吳義伏心里明鏡似的，哪里是李子昂十顆融雪丹打動了他，只是他愈發(fā)想起了當年他接見的第一位李家老板的恩情。今日行個便利，權(quán)當是報恩答謝。

　　二人定了契，約定了半年內(nèi)由瀚海林運送對應(yīng)貨物去中原，再延請立場中立監(jiān)督契約的御衡苑的人來做了見證，這筆生意算是談成了。

　　吳義伏留了午飯，隨后親自把李子昂送出了庭院，他還不忘囑咐手下護送李子昂一行離開大漠回到燕都。

　　世人皆知，瀚海林的吳老板縱橫一生，獨愛其妻陳氏，獨有一子吳固松?？上欠蛉嗽兄兄卸?，生下孩子就撒手人寰。吳公子生來體弱，還患有咳血癥，犯病時通身生寒，鼻口流血，臉色蒼白。

　　雪吟谷是醫(yī)藥圣地，但是吳義伏坐鎮(zhèn)瀚海林，早年間，根本無法前往求醫(yī)問藥。當年若非李家的第一位老板來此談生意，適逢吳公子犯病，十分嚴重，咳血不止。當年的李老板自己也有咳血之癥，將最后兩顆一人一顆分給了吳公子，才保護他一條命。當年融雪丹的制作藥材稀缺實屬難得，近些年倒是可以稍稍多產(chǎn)些了，吳義伏自己也派手下去買來預(yù)備了一些。

　　因此，如今李子昂的十顆不過是錦上添花，而當年那位李老板的分藥之恩卻是雪中送炭。這也是吳義伏終究禮待李家人的原因所在。

　　當然這些，李子昂并不知曉，他為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而充滿喜悅，甚至回城后他先閑逛了一會兒，臨近傍晚才回到客棧，也沒顧上吃晚飯，吩咐了幾句，倒頭就睡。

　　————————————

　　注釋：

　　1.參見邢窯。

　　2.參見柴窯。

　　3.參見汝窯汝。

　　4.參見良渚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