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潮河站起身來,說道:“書記,我還要到調(diào)查組那里去一趟,看看他們滿意不滿意,有什么意見沒有?”
于是他匆匆忙忙地走了。
人都走了,萬遠明才有了沒有人打擾的環(huán)境。他真的想安靜一下把自己的思路清理清理。今天發(fā)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兒呢?
萬遠明在干部堆里摸爬滾打三十年。自己也被人也舉報過,更多的是有人被舉報,自己被派去參加調(diào)查組,調(diào)查和處理別人被舉報。舉報,已經(jīng)成了在這個圈子里,不是很經(jīng)常見,卻又是每每會發(fā)生的讓人不很痛快的事件。
照道理說,舉報,無論是不是對自己,或自己領導的單位。雖然不是好事兒,也沒有多了不起。只要有關部門秉公調(diào)查,總有個水落石出之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就怕有關部門或者某些人出于別的考慮,不進行認真的調(diào)查。保留一個“問題可能有,也可能沒有”的模糊空間,讓當事人百口莫辯,甚至在當事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莫須有的問題。
廠子里的江一帆就是這樣倒霉。他那個所謂的“流氓行為”的問題,根本就沒有站得住腳的證據(jù)來認定,但是一直拖下來,畢業(yè)證拿不到,還把干部身份給弄丟了。
這個高能磁鐵的舉報信,究竟是誰干的呢?反正不是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的人干的;也不是這件事的發(fā)展和他毫無關系的人干。而且這件事情的發(fā)展,不會對他有損害而是有好處的人,才可能這么干。
這樣抽絲剝繭,萬遠明的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哦,這小子心真夠毒的,誰他都出賣??!
就在萬遠明把這些都想通了的時候,在廠長辦公室里的武木連可是滿心的惶惶不安?;叵牒脦滋烨埃戳祟櫝焙訉懙倪@兩件材料,自己那個白日夢做的——
史局長看了材料還不知道多稱贊自己,說不定還要報到市政府扈市長那里。在扈市長那里掛上號了,自己的官途還不是要順風千里。升職提拔,還不是手拿把掐?
唉,今天來的卻是機電局的調(diào)查組,要調(diào)查我弄虛作假,騙取榮譽。我的官途不是完全砸了嗎?他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萬遠明這邊,把這個問題想清楚了。下班鈴聲響起,他按時下班。到自行車棚里面取了自行車,推出來正要騎車回家。副廠長武木連一把拉住了他:“書記,您先別回家,我有點事想跟您聊聊。”
“好吧。”萬遠明把自行車又推進車棚子,和武木連一起,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兩個人還是圍著那張小圓桌說話。
“書記,”武木連屁股剛沾上椅子面,還沒有坐穩(wěn)當,就急不可待地說道:“您說派調(diào)查組來,這是怎么一段子事兒啊?”
“我不是對你說過了嗎,市里收到舉報信,說是咱們廠上報試制成功超過日本的高能磁鐵不實,捏造成績,欺騙領導?!比f遠明說。
“怎么會啊,”武木連叫起屈來,“數(shù)據(jù)是經(jīng)過反復核對的,小芮那里都有測試記錄的,而且和日本的樣品做過對比實驗?!?p> “就是這話,”萬遠明依然是不緊不慢地說:“身正不怕影子斜。讓他們?nèi)フ{(diào)查好了。我還告訴你,正兒八經(jīng)地派工作組來是好事。幫我們澄清是非,這是史局長的好意?!?p> 好意!?武木連的心里可沒萬遠明那么踏實。他看過顧潮河寫的吹捧他的文章,確實里面也有吹得太過的地方,他恨自己那個時候沒把那些地方刪掉。
不管武木連是多么著急,萬遠明依然是慢條斯理地打著官腔。不得要領,武木連只得讓書記回家了。
第二天上午十點多鐘,顧潮河領著調(diào)查組的吳詩茫和金照軾來到例行試驗室。顧潮河向芮芬蓮介紹了這兩個人,就退出房走了。芮芬蓮拉了兩把椅子,請二位坐了,為了表示尊敬,還給他們斟了兩杯水。
吳詩茫先說:“芮芬蓮同志,有人舉報你們上報的高能磁鐵的性能有虛假。你是這個測試的直接執(zhí)行者,請你把實際的情況告訴我。結(jié)果有沒有虛假的現(xiàn)象?如果有虛假,是誰讓你這么做的?!?p> “態(tài)度要端正,說假話對你自己不利?!苯鹫蛰Y拿出了一套他以前在拘留所工作形成的一套說話習慣。
芮芬蓮聽著就來氣,你們把我當什么人?當犯人了?
“我做的是科學實驗的工作,”芮芬蓮鄭重地說道,“一是一二是二。沒有必要說假話,也沒有人要我說假話。你們更沒有必要威脅我。”
“我是要你對上級派來的調(diào)查組的態(tài)度要端正,不是威脅,是在幫助你,知道嗎?”金照軾板起一副面孔說道。
“這種幫助我不需要,”芮芬蓮搬出她的測量記錄本來,甩給兩位調(diào)查組的上級來人,“這是測量的原始記錄,你們仔細看看,我的測量結(jié)果真實不真實。”
面對這些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吳、金二如讀天書。吳詩茫只好說:“我們看不懂?!闭f罷把記錄本推給芮芬蓮。
“那你們找看得懂的幫你們看哪?!避欠疑徲职延涗洷就平o吳詩茫。
金照軾正伸手想把記錄本接過來,吳詩茫用眼色止住了他并對芮芬蓮說道:“不用找別人看,我們也不看了。你就說說磁測量的實際情況就行了。我們相信你?!?p> 芮芬蓮想,這還算是一句人話,說道:“反正我給領導們報上去的數(shù)據(jù)都是真實的至于他們是怎么往上報的那我就不知道了。你找他們問去吧?!?p> “好,”吳詩茫說:“我還想看一看那顆日本樣品?!?p> 芮芬蓮拿出日本樣品遞給吳詩茫。吳詩茫把日本樣品捏在手中看了看,問芮芬蓮道:“這個樣品的圓柱面的光澤和兩端面不同啊,好像不夠亮?!?p> “是的,”芮芬蓮說,“這個樣品的圓柱面是經(jīng)過腐蝕的,所以表面光澤和兩端面的不同?!?p> “為什么要腐蝕呢?”金照軾的精神頭上來了,他以為找著了什么把柄。
“我說不大好,你們問陸姐吧,我把陸姐找來,你們問她?!?p> 芮芬蓮把陸芳靜找來。
陸芳靜對吳詩茫說:“這是為了化驗日本樣品的化學成分,對樣品的圓周面腐蝕了一薄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