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醫(yī)生查房。祝院長帶領一眾大小醫(yī)生，走到錢彩芝床前說道：“錢老師，你的心臟經過我們用幾種手段檢查比對，沒有大問題，只有一條分支小血管有堵塞的可能，不過不要緊，就算是堵塞了也不會影響整個心臟的功能。胸部目前問題也不大，您要是以后發(fā)生胸悶一類的癥狀，可以去看看呼吸科。明天您就可以出院了?！?p> 在這以祝院長為首的醫(yī)生隊伍離開病房的時候，尹光濤把芮芬蓮叫到一邊，細聲地說了些什么。
住院，檢查到沒有大病就是患者和家屬們最大的喜訊和希望。第二天上午，芮芬蓮她們高高興興地辦了出院手續(xù)，錢老師出了院，坐武廠長派來的小段開的特種材料廠新買的的士頭雙排座，回到了女工宿舍小院，錢老師住的小屋里。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武木連廠長來到錢老師的屋里。屋子里母女倆正在說話。武木連說：“錢老師，恭喜您沒有大病。”
錢老師說：“這還不是要念叨您的好處，要不是北河市總醫(yī)院這樣的大醫(yī)院，祝院長這樣的大專家。我還不知道要在水州醫(yī)院折騰多少趟。武廠長，謝謝您呀！”
“不要這樣說，”武木連說“我也沒有多大作用，仗著有個熟人罷了。這樣吧，今天是星期六，明天是星期天。我明天下午請您和小芮去逛怡園，怡園可有名了，到北河市來的外地人，沒有不去逛逛的。它在前清的時候，是一位王爺的別墅，亭臺樓閣，小溪流水有江南的風味。加上它對養(yǎng)菊花有獨到的地方，現(xiàn)在剛到了賞菊的時候，菊花展覽剛開始。您可不要錯過了這個好機會。”
“那可不敢當，武廠長，”錢老師說，“您作為一個廠長，那么多事兒，我怎么能夠占您的時間？”
“就是您錢老師明白我們這些基層干部的苦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閑不住。好在明天是星期天，我來個忙里偷閑，陪您錢老師半天。過了明天我就沒有時間陪您了?！蔽淠具B說得他好像如果不辦成這件事，就有天大的遺憾似的。
“武廠長，真的不好意思，明天下午我們有事?？傖t(yī)院的尹光濤大夫——他是我媽的學生——定規(guī)好了，明天下午去逛怡園。和您定的時間沖突了?！避欠疑徶苯泳桶丫芙^武木連的理由說了出來。
武木連眼看他精心設計的這一場重要相親會要泡湯，心里不免著急。虧得他腦子不慢，立刻想到了一個主意：“那就連尹大夫一起吧，兩會合一會?！?p> 芮芬蓮想，本來是尹光濤和媽媽這師生談，當然再加上和她的過氣情侶談，都是私密的談話?，F(xiàn)在這個武木連硬是要插一腳，干脆，熱熱鬧鬧再加一個，便說道：“要不，把陸姐也叫著吧?！?p> 武木連本想不同意，可是要在錢老師面前裝出豁達、好說話的樣子，便也答應了。
星期天下午兩點半，武木連和芮芬蓮母女，還有陸芳靜一起，坐小段開的雙排座的士頭來到怡園。尹光濤也到了，他是坐公共汽車來的。芮芬蓮把尹光濤給大家做了介紹。小段買票，大家進園游覽。
這場游園聚會，本來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各人有各人的目的。只有陸芳靜和小段是局外人。陸芳靜有意識地掉在最后，和小段閑扯，同時看著芮芬蓮母女和武木連、尹光濤的表演，煞是有趣。
武木連一直在策劃這場聚會。他要在未來的丈母娘面前好好地表現(xiàn)一番，于是他盡量粘住錢老師，不斷地向她介紹怡園各處的風景、名勝，相機炫耀一下他在植物學方面的知識——這倒確也是他的長項，錢老師和芮芬蓮都是從學校到學校的城市知識分子，不辨菽麥。哪像他在黃土地的泥巴里滾打長大，連狗尾巴草都能編出故事來？
芮芬蓮可是打定主意，要在這短短的時間里，最大程度地得到尹光濤的資訊。趁著武木連鰾著老媽說長道短的時候，她更是和尹光濤起勁地聊著別后的情景，而且感慨這天下之大，小朋友們再見的幸運和更加值得的珍惜。
武木連在展示了他的植物學知識的長處之余，當然更忘不了向未來的丈母娘展現(xiàn)他權力在手的更大的優(yōu)勢。他說：
“錢老師，現(xiàn)在領導上很重視知識分子干部。我就不過是在重點大學混過兩年的工農兵學員，現(xiàn)在也劃在知識分子干部里面，占了知識分子的光了。來廠剛一年多，就提拔成了廠長，從一般的技術干部成了局管干部。局管干部的住房、還有別的補貼，都不在廠子的指標里。像我們廠子小，好幾年局里才能給個幾套房子，解決職工的住房問題。這數量還不夠需要住房結婚的職工的一個零頭?！?p> “是呀，”錢老師表示同意，“我們學校也是，很多需要結婚的青年教師都等房結婚。連空置的破教室都分隔出來給教師住，這都還不夠?！?p> “局管干部，就不同了?！蔽淠具B的洋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那指標要多得多。您看我只不過當上廠長才幾天，局里已經告訴我，要準備給我分配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還自己有衛(wèi)生間的。不過呢？后來局行政處的同志對我說，因為我是單身，可能就不能給我分這么大的，大房子要盡量照顧家里人口多的同志。要是我結婚了，就有大房子了?！?p> 錢老師當然懂得武木連在賣關子：你的女兒要是嫁給我，立刻就能得到一套大房子。
一行人走進菊花展覽館。武木連又唾沫橫飛地介紹各種的品種特色，栽培訣竅之類?？墒遣磺?，錢老師的祖上是書畫大家，從祖父起，尤善畫菊。家里也養(yǎng)了好多珍貴的菊花品種，除了欣賞，也是作畫的標本。聽著武木連的牛頭不對馬嘴的夸夸其談，錢老師心里膩歪，表面上可是淡淡地，沒有表現(xiàn)出來。
她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要是為了一套大房子，或者，還有一些榮華富貴，我能夠接受這樣一個讓人惡心的女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