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了一對中年夫婦，這是鐘靈鳳的爸爸媽媽。爸爸鐘良瑾大約五十歲上下，一米八幾的高個子，有點謝頂；媽媽金秀英看起來不過四十左右，江娘半老風韻猶存。娘兒倆長得很像，外人一看，還往往以為是姐妹倆。他們后面跟著一個燙發(fā)的青年美女，那是鐘靈鳳的小姨金秀云。
鐘靈鳳給他們做了介紹。當介紹到江一帆的時候，江一帆和鐘靈鳳的小姨金秀云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兩個人驚奇得臉色全變了。
是她？！
是他？！
他們曾經(jīng)是那樣的熟悉！他們分手的時候是那樣的痛苦！他們離開之后是那樣的魂縈夢牽！他們做夢都想有，都不敢相信有的一天，竟然就突然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眼前！
金秀云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幾乎站不住了，趕緊隨手扶著姐姐金秀英的肩頭。
穆悟誠一看有點不對勁，又不知道為什么，趕緊解釋：“我昨天對靈鳳說過，今天來和靈鳳一起學習說明書的。今天是禮拜天，小江怕想要出國的同事上他家去煩他，就躲到我家去了。我要上你們這兒來，他也沒有地方去，就把他拽來了。小江在北河大學念書的時候，在農(nóng)機廠勞動過，對農(nóng)機廠不陌生，和你們農(nóng)機廠還算有緣啦?！?p>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金秀云和江一帆的臉色又有點不大對勁了。
好在祖良瑾中午喝了酒，剛睡醒，什么也沒有看出來。他緊緊地握住江一帆的手說：“江總，我們靈鳳年輕，沒有社會經(jīng)驗，又好強，容易得罪人，以后要什么做得不對，你就大膽批評、教育?！?p> 這一來，把尷尬的氣氛沖淡了不少。祖良瑾又把江一帆和穆悟誠讓進了房間，金秀英隨手關(guān)了電視。讓江一帆和穆悟誠在沙發(fā)上坐了，祖良瑾夫婦坐在兩把折疊椅子上，鐘靈鳳和小姨金秀云只有坐床的份兒了。
金秀英說：“我們家房子不寬敞，只能這樣接待你。江總經(jīng)理，讓你見笑了。鳳兒，給江總倒茶。鳳兒在你那兒工作，給你添麻煩了。”
江一帆說：“哪里，我現(xiàn)在住的房子，比你們也好不到哪兒去。鐘工程師，夫人，你的女兒很優(yōu)秀，不但聰明、悟性好，還努力，大事小事都認真，是個難得的人才。感謝你培養(yǎng)了怎么優(yōu)秀的人才來支援我們公司?。 ?p> 鐘靈鳳把茶送到了江一帆和穆悟誠的手上。
“是呀，”穆悟誠趕緊幫腔，“我們江總特別喜歡你們靈鳳的機靈勁兒，要特別培養(yǎng)她。這不，現(xiàn)在公司在考慮派職員去意大利學習培訓，要不是靈鳳的專業(yè)不對口，還真準備派靈鳳去意大利呢?！?p> “那就謝謝江總了?！苯鹦阌⑻ь^看了江一帆一眼，很快地又把目光轉(zhuǎn)了開去。
金秀云還是低著頭，紅著臉，看自己的腳尖。
“嗨，報考大學選專業(yè)的時候，我就堅決反對靈鳳選什么數(shù)學專業(yè)，她就是不聽，非聽他們張老師的話，要做什么女陳景潤。這孩子呀，別的都好，就是主意大，不聽話，吃了多少虧，也不改。”祖良瑾也不管是什么場合，逮著什么扔什么。
“那個時候是刮那陣風，誰能料得到以后會怎么樣?！眿寢屭s緊給女兒打圓場。
“專業(yè)倒不要緊。”江一帆說，“我們要學習的技術(shù)，是中國沒有的，就是原來是這個專業(yè)的人，也要重新學習。要緊的是悟性和努力、踏實的精神?！?p> 江一帆一看表，已經(jīng)十點過了。太晚了不合適，他就和穆悟誠向主人家告辭。一家人把他們倆送出來，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的小姨金秀云，也跟著送他們出來，還是沒有抬頭，最后在說再見的時候。她低聲地說了一句：“謝謝江總和唐老。以后還是常常來，我也經(jīng)常在我姐這兒呆著。”
江一帆他們走了。鐘靈鳳覺得今天晚上小姨好奇怪，怎么臉漲得通紅，兩只眼睛只知道往地下看，也不看人，也不說話，和往常大不一樣。她驀然想起，聽媽媽說，小姨在結(jié)婚前是和一個北河大學的學生談過戀愛的。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個晚上和男友一起被民兵連抓到保衛(wèi)科。這以后，不到一個月就嫁給了現(xiàn)在的丈夫，溫廠長的兒子溫先進，性情大變，從歡快活潑變到終日沉默寡言。除了常到他們家串門之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不參加廠里的業(yè)余京劇團的活動了。
小姨也告辭回家。鐘靈鳳不由得問媽媽：“媽，我看今天晚上小姨有點兒不大對頭。這是怎么的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有點不大對勁兒?！?p> “好像和江總有關(guān)系，”鐘靈鳳說，“他們一見著面，就好像觸了電似的。難道她們認識？哦——小姨的初戀男朋友是北河大學的學生，可能是江總嗎？”
第二天剛上班，江一帆坐在辦公桌旁，剛想把思路理一下起草給董事會關(guān)于出國考察和接受培訓人員的報告，滿慧君來了。
滿慧君推門就進，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江一帆的對面，很不客氣地問：“江經(jīng)理，出國人員的名單，你考慮得怎么樣了？時間可是很緊急了啊。”
江一帆想，呦呵，你滿慧君自己打上門來了啊。我就偏不信你這個邪！看看你肚子里有些什么壞水兒吧。江一帆的回答卻是：“正在考慮中，還想找?guī)讉€同志聽聽他們的意見。你有什么想法嗎？”
“作為人事部長，”滿慧君說，“我得替你想想，替你把關(guān)，別讓你犯錯誤。只考慮業(yè)務，不考慮品德是不行的呀。干脆我給你提個醒兒吧，鐘靈鳳在讀大學的時候，因為作風問題受過處分；譚錦環(huán)填履歷的時候說自己是大專畢業(yè)，我們調(diào)查，其實是中專。這是對組織不老實不忠誠的表現(xiàn)，是個原則問題。兩個人都是絕對不能出國的?！?p> 江一帆心想，現(xiàn)在都什么時候了，這位滿部長怎么還總是愛揪著別人的歷史上的雞毛蒜皮不放呢。他說：“我聽過一句話，叫做歷史問題看現(xiàn)在?，F(xiàn)在她們的工作都挺好，歷史上也不算什么大錯誤，就別揪住人家的辮子不放了吧?！?p> “不行，外事無小事！”滿慧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