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九州臺。
初冬萬物蕭肅,如果說秋天的風還算是溫柔,初冬的風可謂是肅殺。臨近外城的九州臺,上面插著的九面旌旗被吹得獵獵作響,一個穿著藏青色道袍的少年正佇立中央三炷香有余,除了眉頭越來越緊皺之外,幾乎和之前無半點差別,他的口里喃喃自語,左手執(zhí)了一方老舊的命盤,右手不斷變化掐算術(shù)式。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九州臺相連了一條長廊,當前站了個明黃色的身影,正是當今風鳴帝李純,他的身后站滿了朝廷重臣們,后面有些老臣們受不了冷意和枯燥,竊竊私語了起來。
“這位顧溟祭天大人,有些年輕啊,九州臺還從沒有過這么年輕的祭天呢,也不知道’問天’問出什么結(jié)果了?”
“往年都是走個過場,王兄還真相信國運能問出來嗎?年年都是個大吉,今年看這位祭天的水平,指不定出個大大吉?!?p> “哈哈,李兄真是妙語連珠,等會結(jié)束了咱們?nèi)ゴ猴L樓喝一杯。”
“可恨他年輕,站個三天三夜沒問題,我們這種老骨頭不中用啊,喝上一杯也好,祛祛寒?!?p> 也不知等了幾炷香,天色漸漸陰沉了下來,命盤上的指針猛地一跳,顧溟見狀,長長地嘆了口氣,向皇上走來,神情嚴肅,眉宇間似有不解之意。
顧溟走至近處,還不等說什么,就直接跪了下來,以頭碰地:“稟告皇上,微臣罪該萬死,有負圣恩。問天的結(jié)果是兇,百年不遇的大兇!”
皇上蹙起了眉頭,一雙總是冷著看人的丹鳳眼看向顧溟:“顧卿請起,問天之事,事關(guān)重大,可有再算過幾次?”
顧溟口稱萬福,謝主隆恩后才顫顫地站起,前面眼見的大臣看見這位顧祭天的袍擺一直抖動著,內(nèi)心搖頭:這位顧祭天可真是年輕難當大用。
顧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指著命盤,聲音發(fā)顫地說道:“北斗主生,南斗主死,眼下風鳴星的朱雀尊位搖擺不定,定有大劫,微臣不才,用了師傅教的紫薇斗數(shù)法,這才發(fā)現(xiàn),兇在南方,時辰就在今年冬日!這兇,可能是大災,亦有可能是疫病。不會有錯的,微臣算了五遍了,都是這個結(jié)果,陛下如果不放心的話,可在民間發(fā)榜找能人異士再算幾遍?!?p> 皇帝沉吟道:“此事…不宜宣揚。黎侍衛(wèi),傳朕口諭,今日之事,所有朝臣都不得再議?,F(xiàn)在,讓所有人退下,只宣召顧相、溫相、顧司命這幾位愛卿來上書房,同朕商議該如何決斷問天之事?!?p> -
今年問天之祭上,結(jié)果是大兇,這件事溫情也略有耳聞,但她當時想的是:人定勝天,占卜之事全靠運氣,怎能概而信之?
她盯著“江南大兇”幾個字,手心里都是虛汗,差點把奏折滑落在硯臺里。
事有蹊蹺,若江南果真大兇,那豈不應(yīng)驗了神棍的話?思來想去,溫情還是拿了奏折走到上書房外間,請正在興頭上的李純批閱。
李純在顧深知道正胡了一把,得意的笑容還掛在他的臉上,似乎繼他與嘉善郡主相識以來就常常笑著,變回了從前那個愛笑的少年。
他隨意一掃奏折,神情嚴肅了起來,狹長的丹鳳眼瞇了瞇,仿佛正在回想什么。他和溫情一樣,回想起了一月前的問天之禮,往常幾年都是走走過場,祭天們都討好似的捧出“大吉”的命盤,把他的政績吹捧的天花亂墜,怎么今年的問天偏偏出了“大兇”。
他握著奏折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用力的發(fā)白,叫了個小太監(jiān)過來,吩咐他去找顧溟祭天,顧相來。至于溫相,他沉吟了許久,說道“還是叫他來吧,如今他還是左相”。
李純抱歉地對嘉善笑笑:“好容易你想了個這么新鮮玩意陪朕解悶,朕現(xiàn)在卻有事不能陪你了。朕答應(yīng)改日再陪你?!?p> 嘉善擺了擺手:“別這么說,你是皇帝嘛!我們都靠著你活呢,既然你在忙,我?guī)下閷⑷フ姨蠛昧?,最近天冷的厲害,她老人家被困在宮里,肯定悶著無聊?!?p> 李純欣慰地笑道:“難為你通情達理,這一副麻將朕留下了,你再讓溫佳人給你準備一副另外的好送太后。”
他眼波一轉(zhuǎn):“溫佳人機警巧慧,大善,今次就留在上書房聽聽他們說什么吧?!?p> 溫情稱是,就先行離開了上書房,她得趕緊找錦繡去,先前工匠所里還剩了兩副暖玉麻將和純金麻將,正好讓夏甜帶給太后去。
聽皇帝的意思,看來是要升她做上書房第一秘書之類的職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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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甜隨意鼓搗出來的麻將在后來是如何風靡宮廷不提,此刻,麻將正式登上風鳴朝歷史舞臺的上書房,正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皇帝換了身稍正式的寶藍色暗金龍紋吉服,顯得他身形筆直瘦長,坐在上書房里間的龍椅上,眼神淡淡地掃過到場的朝廷重臣們,無人敢與他對視。
說是重臣,不過是他近日里青睞的幾個忠勇之士而已。
“顧祭天,你先說吧,上月里讓卿去查大兇的解決之道,可有眉目了?為何會有大兇一說?”
顧溟欠了欠身,他照舊還是一身不染紅塵的道袍,顯得仙風道骨,今日的他可沒有上次那么張皇失措,眼神十分鎮(zhèn)定:“回稟皇上,下官確實找到了一些散記,所謂大兇大災,乃是上蒼對我朝不滿所致…”
“大膽!爾等小輩,竟然敢假借上天對皇上不滿?”溫相先出了聲,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
顧溟搖了搖頭,目光堅定地看向皇上:“皇上知道下官不是這個意思,問天大兇是何原因所致,這個問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該怎么轉(zhuǎn)兇為吉,下官已經(jīng)找到方法了?!?p> 皇帝目光稍霽,點了點頭:“說來便是,無需受他人掛礙?!?p> “據(jù)散記寫道,逢大兇之年,只需找一命格至賤至貴之女,舞于至高之處,以通神靈,上蒼自然會將大兇轉(zhuǎn)移至此女身上,如此,災不就解除了?”
顧深皺眉道:“荒謬?!?p> 顧溟只笑笑,沒理他。
皇帝的眼神松動了一下:“那么顧祭天可否找到了這名女子?她在何處?”
顧溟慢慢地說道:
“至賤,誰家的女兒能比出身自煙花之地更賤?”
“至貴,誰家的女兒能比左相的千金更貴?”
“皇上,此女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正是當朝溫相的次女,皇上欽封的舞雩溫愫溫芝芝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