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銀賭坊,長安城中一家最大的賭坊。說它大,不僅僅是因為它占地廣,客人多,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方面:名氣大,三教之下,九流之中,無人不知此一處地方。尚銀賭坊素日間各色人物往來,魚龍混雜,來這里的人,雖然大多數(shù)抱著一朝暴富的心思前來一賭,但也并非全然如此。因此地人員眾多,流動頻繁,因而這里也經(jīng)常做為各種消息交換之地。因此,如果你在賭坊門口看見有人走進這間賭坊,絕不可輕易就認為此人是為賭博而去,因為其中也有不少抱著其它目的的人。大凡世人都有一個特點:向往人多的地方去湊熱鬧。尚銀賭坊便是這樣,不管你來此是為何事,賭與不賭,這里的伙計都待為上賓,不會有絲毫怠慢。因此,這里的生意非常火爆,昨日輸?shù)眠B褲子都不剩的人,今日湊了幾錢銀子,仍會來此一賭。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為此間賭坊老板待客有道,大有來頭,因而極少有人來此鬧事;另一方面,雖然是賭,然而這里卻是世上最講理最重信義的地方,無論你是貧是富,是貪是盜,贏了就裝銀子,輸了自認倒霉,人人都是一樣,誰也不能例外。
再說薛安自從追尋吳星兒,不見其蹤,卻于偶然之中救了數(shù)十個婦孺,事罷之后再度回到長安。連日來四處訪查,卻毫無結(jié)果,既不見吳星兒蹤跡,連中山王也再無絲毫線索。聽聞尚銀賭坊消息靈通,這日便假裝賭徒來此。進了賭坊,只見大廳之中十數(shù)張賭桌前圍得是人山人海,吆五喝六之聲不絕于耳??拷覀?cè)的一個角落里,有一個柜臺,上面掛著“消息社”招牌,掌柜是一個形容矮小,嘴角留有八字胡須的男人,一雙眼睛提溜亂轉(zhuǎn),顯得極為機靈圓滑。柜臺前不時有人來往,離開時個個喜笑顏開。過了一會,薛安看柜臺前無人,便來到跟前。那掌柜見薛安來到,忙笑臉相迎,問道:“客官,你有什么需要?本店收售天南地北,四時八節(jié)各種消息?!毖Π部戳艘谎鬯闹埽形椿卮?,掌柜又笑道:“客官放心,無論你是出售消息還是購買消息,本店都絕對保證你的隱私,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你的所求所需。而且本店所提供的消息,向來都是貨真價實,假一賠十。”掌柜見薛安還在猶豫,又道:“客官若是不方便說,可用筆寫下來?!闭f著,推過來一副紙筆。薛安拿過毛筆,在紙上寫了“中山王”三字,遞與掌柜。掌柜的接過一看,瞬間面色大變,卻又立刻恢復常態(tài),對薛安說道:“對不起客官,本店暫時無此消息,請客官見諒?!毖Π惨娬乒竦纳裆殴?,卻又不知其因,只得作罷,轉(zhuǎn)頭欲要離開。走了幾步,只聽得旁邊賭桌上人聲鼎沸,眾人紛紛喊道:“壓!壓!壓!”薛安好奇,也跟著眾人圍了上去。那消息社的掌柜看見薛安走遠,忙對旁邊的伙計悄聲說道:“快去報告?!被镉孅c頭離開。賭桌前,眾人正在猜大壓小。只見莊家將手中骰盅搖擺了十數(shù)下后落案,說道:“各位請下注?!北娰€客卻不下注,只是看著桌前的一個年輕男子。該男子長得是一表人才,劍眉星眼,鉤鼻權(quán)腮,他跟前的桌子上堆著不少剛剛贏來的銀子。男子笑呵呵地看著莊家,手中的一錠銀子剛擲入大的一面,眾人立刻爭先恐后地跟著他押大,朝著莊家喊道:“開!開!開!”莊家開盅,結(jié)果是“四”、“五”、“六”,果真是大,眾人齊聲歡呼。男子哈哈一笑,從腰間掏出一個酒葫蘆,遞到嘴邊,頭微揚,喝了一口,不由說道:“過癮!”又向莊家說道:“再來?!鼻f家再次搖骰,眾人又跟著男子壓小,結(jié)果當然是小,眾人又一陣喧笑。五六局過后,莊家已經(jīng)輸?shù)妹婕t耳赤,當下男子將身前的所有銀子全數(shù)押大,眾人亦跟著全部壓大,興高采烈地齊聲嚷著讓莊家開盅。莊家搖了幾下之后,正要開盅,男子忽然將自己所壓的銀子全部推到小的一面,說道:“我還是壓小吧?!北娙藖聿患胺椿冢f家已經(jīng)開盅,結(jié)果是小。眾人一片嘩然,剛才還在歡喜,白白賺了許多銀子,不料片刻之后卻輸?shù)靡桓啥簦娂姳г沟溃骸啊娌辉摳麎?,不該相信他的?!业亩摄y子呀!全輸光了?!揖筒碌娇赡苁切?,唉!’‘你可害苦我們了?!毖Π惨慌月犃?,不禁覺得好笑,男子也沒逼著你們跟著他壓,是你們眼紅才相信他的,此時輸了卻又后悔。男子聽得眾賭客各自后悔,口中不住地埋怨,突然“哈哈哈”大笑了幾聲,又飲了一口酒,一推跟前的銀子,說道:“這些銀子全送你們了。”眾人聞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卻見已經(jīng)有人上去搶了銀子,眾人見狀,不甘落后,一擁而上,將桌上的近百兩銀子瞬間爭搶一空,又怕男子后悔,接著便一哄而散。方才還熱鬧異常,人山人海簇擁的賭桌,瞬間便只剩下了薛安和那個男子。男子轉(zhuǎn)頭便走,薛安盯著男子的背影,只見他衣著光鮮,氣度不凡,不似尋常公子,突然發(fā)現(xiàn)男子的腰帶上隱隱繡著兩個金字:“中山?!比舨蛔屑氂^察,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腰帶之上還繡有字跡。薛安深感可疑,于是急忙跟在男子身后,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賭坊。
天近正午,正是飯點的時候,街道兩邊的小販叫賣聲不時響起。“炊餅,剛出籠的炊餅,熱騰騰!”“賣糖葫蘆嘍!”此時街上人雖不太多,但也往來頻仍,似乎比平日多了一些。薛安不遠不近地跟在男子身后,二人正走之間,迎面來了一個婦人和一個小女孩,衣服破舊,滿面塵色,顯然是貧苦的農(nóng)戶人家。小女孩邊走邊哭,口中嚷著:“娘,我要吃糖葫蘆?!眿D人不理會小女孩的哭喊,拉著她徑直往前走。小女孩不依不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哭得越發(fā)大聲:“我要吃糖葫蘆,吃糖葫蘆。”女人大聲呵斥:“吃什么糖葫蘆,快回家,再不聽娘的話,娘走了?!闭f著,婦人假意撒手往前走。小女孩見娘不要自己,心中一急,爬著追婦人,喊道:“娘,娘,娘?!鼻≡谶@時,只聽得前面馬蹄聲疾,四五騎馬并排快速往這邊而來,馬上之人不停地喊道:“行人速速閃開,如有踩踏傷亡,概不負責?!闭f著,幾匹馬越來越近,此刻小女孩正在路中央爬著前進,婦人聽得馬聲,回頭看時,只見幾匹馬快要踩上小女孩,不禁大急,喊道:“女兒!”行人見了這種情景,都停下來看著路中情況,替小女孩擔憂。薛安見狀,急忙欲要出手相救,卻見眼前人影一閃,那男子已躍至小女孩身邊,抱起她又是一閃,落在一旁,那幾匹馬緊接著呼嘯而過。薛安見小女孩無恙,懸著的心才放下來,男子若是再慢一秒,小女孩必被烈馬踩中。兩邊街上之人見男子舍身相救,不禁紛紛贊道:“好人,真是大好人呀。”男子將小女孩交與婦人,說道:“這位大嬸,以后還是看好孩子吧?!眿D人忙拜謝:“多謝恩人相救?!蹦凶佑仲I了兩串糖葫蘆,遞到小女孩手中,說道:“小姑娘,給你,快吃吧?!眿D人對小女孩道:“還不謝謝恩人。”小女孩看著男子,說道:“謝謝大哥哥?!蹦凶用∨⒌念^,笑道:“好了,以后你要聽你娘的話??旄隳锘丶胰グ伞!毖Π部粗凶舆@一系列舉動,不由心中暗道:看來他并非什么壞人,他腰帶上的“中山”二字或許另有他意,是自己誤會了他。
薛安跟著男子拐過一條街,未行幾步,男子突然回頭,向薛安問道:“你是何人?為何一直跟著我?”薛安躲閃不及,只得說道:“在下并無惡意,只是看見閣下腰帶上的字,心中有點疑惑,還請閣下指教。”男子尚未回答,薛安只見前方一個東西飛來,直擊男子背后。薛安忙道:“小心背后?!蹦凶釉缫崖牭枚箫L動,側(cè)身躲過,薛安也跟著閃過,卻是條綠蛇。緊接著又是數(shù)道綠光射來,二人左騰右躍,一一閃過。此時前方出現(xiàn)一人,綠面銅睛,耳墜項環(huán),雙肩盤蛇,正是薛安先前在南宮山上所遇到的苗疆百毒手苗百毒。苗百毒漸漸走近,說道:“薛安,上次你被我擊落懸崖,竟然還活著,你的命可真大?!毖Π驳溃骸霸瓉硎悄恪I洗稳舴俏掖笠?,勝負恐未可知?!闭f著,薛安走到那男子前面,向苗百毒說道:“今日,在下便要重新領(lǐng)教閣下的高招?!泵绨俣疽宦暭庑Γf道:“這一次,你恐怕就沒有那么走運了。好好看看周圍,你們插翅也難逃脫。”薛安這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這條街已被包圍,兩邊的房上和街道盡頭,全是弓箭手。薛安道:“原來你早有埋伏,看招!”說著拔劍攻出。苗百毒知道自己要想戰(zhàn)勝薛安,甚是困難,心中著實不愿與薛安交手,便縱身后退,同時雙肩所盤的兩條毒蛇一左一右射出。薛安忙揮劍將右手邊的毒蛇斬斷,毒蛇體液噴出,薛安未加提防,只覺面上微微一麻,未暇思索,左邊毒蛇緊跟著也射了過來,薛安急忙躲過,側(cè)頭對身后男子說道:“小心?!敝灰娮筮叾旧唛L伸蛇信,直朝薛安背后男子面部攻來,男子面色鎮(zhèn)定自若,就在毒蛇蛇信將要觸及自己面部之時,突然右手食指和拇指齊出,將毒蛇險險夾住,毒蛇再想前近半分也是不能。男子一用力,毒蛇立即軟了下來,繼而揮手一拋,毒蛇飛出,屋頂一個弓箭手應聲便倒。此時,薛安突然身形一晃,差點站立不住,男子見狀,一步上前,扶住薛安,只見薛安面部發(fā)青,嘴角微腫,顯然中毒不輕。男子拿出酒葫蘆,喝了一口,朝著薛安面上一噴,薛安頓感神智清醒,急忙站穩(wěn),向男子頷首說道:“多謝相救?!泵绨俣竞鹊溃骸胺偶??!痹捯舴铰?,房頂和街頭無數(shù)枝羽箭齊朝二人射來。薛安急忙揮劍舞動,護住二人。男子此時也將所穿外袍脫下,不斷揮舞,將射來之箭紛紛擋下。過了多時,射來之箭卻絲毫不見減少,男子說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毖Π颤c頭道:“北面房頂人少?!蹦凶訒?,說道:“你我背抵背,我動你動?!庇谑嵌吮晨恐?,男子說道:“起?!倍艘贿呂鑴邮种兴种锏謸鮼砑贿呁虮泵娣宽斳S去。到得房頂,男子手中衣服一揮,房上幾個弓箭手立時便滾了下去。男子又是一聲:“走?!倍搜刂宽攷讉€縱躍,甩開苗百毒等人,只聽得身后隱隱傳來聲音:“往這個方向跑了,快追?!毖Π埠湍悄凶诱羞M間,方松一口氣,忽然感覺前面一股巨力襲來,二人身形猛然一止。只聽得一個聲音說道:“你們恐怕是走不了了?!倍诉@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房頂突然多了一個蒙面白衣、身形瘦削之人。來人說道:“別白費力氣了,乖乖受死吧?!闭f著一掌推出,薛安出劍相迎,只感前方柔軟無力,自己刺出之劍似乎扎進了棉絮之中,接著一股大力傳來,薛安向后飛出,倒在地上,旁邊的男子也跟著晃了幾晃。白衣蒙面人說道:“什么薛安,也不過如此,害得本座親來一躺?!痹捯粑绰?,又是一掌揮出,拍向地上躺著的薛安,和薛安相隨的男子突然雙掌齊出,和白衣蒙面人所出的一掌正好相對。只聽得一聲巨響,白衣蒙面人連退三步,男子卻紋絲不動。白衣蒙面人語氣中帶著一絲驚駭,說道:“想不到竟有高手在此,倒是我眼拙了?!闭f著上前,欲正式和男子一較高下。此時,下面?zhèn)鱽碜侥醚Π驳穆曇?,白衣蒙面人聽見喊聲,眉頭一皺,身影一閃便消失不見。男子看見白衣人離去,突然張口,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原來男子剛才對掌之時,男子已經(jīng)受傷,只是強忍著假裝無事。薛安掙扎著站起來,問道:“兄臺,你怎么樣了?”男子道:“那白衣人武功甚高,剛才我拼盡全力,竟然敵不過他平平淡淡一掌?!毖Π惨娔凶邮軅惠p,拱手道:“薛安害得兄臺身受重傷,實是有愧,不知兄臺如何稱呼?”男子道:“在下墨松,薛兄不必客氣?!毖Π惨娔缮裆兀f道:“你我二人都已受傷,此地不宜久留,得速速離開。”墨松點頭,薛安扶著墨松,躲開苗百毒等人,往城外而去。
“王爺,薛安身邊又多了一個武功高強的年輕人?!卑滓旅擅嫒苏f道。中山王聽說,沉思片刻,問道:“年輕人?不是上次那個女的?”白衣蒙面人說道:“回王爺,這次是個男的。屬下和那人方才交手一招,苗百毒忽然趕來,屬下只得返回?!蓖鯛斦f道:“你做得對,你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卑滓旅擅嫒说溃骸笆?。”此時外面?zhèn)鱽砺曇簦骸巴鯛?,苗先生求見?!蓖鯛敵滓旅擅嫒艘皇寡凵?,白衣人一閃便逝。王爺說道:“有請?!狈块T打開,苗百毒進來,說道:“王爺,我聽說薛安在賭坊出現(xiàn),帶人前去,本已得手,不想薛安卻被一個年輕人救走?!蓖鯛?shù)Φ溃骸坝袆诿缦壬??!泵绨俣镜溃骸巴鯛斠幌騼?yōu)待苗某,可我卻屢次失手,心中不安。如今薛安想必還在長安城中,請王爺加派人手,仔細搜查,定會擒住薛安?!蓖鯛斦f道:“苗先生費心了。不過如今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勞煩苗先生。”苗百毒問:“王爺請說?!蓖鯛斦f道:“苗先生上次南宮山之行,因為薛安等人從中做梗,以致功敗垂成。如今薛安在此,而那女子也不知所蹤,南宮派再無幫手。本王想請苗先生再幸苦一趟,去收伏南宮派。”苗百毒聽了,說道:“王爺放心,苗某這便動身前往?!?p> 薛安和墨松出了長安城,走了不知多久,看見路旁亂草叢中有一座破廟,此廟年久失修,斷壁殘垣,已經(jīng)荒廢多時。薛安說道:“墨兄,我瞧你傷勢甚重,不如進此廟暫且一避。”墨松點頭應道:“正好,我也可運功療傷。”二人進得廟門,只見院中一片枯草,高聳過膝,只有中間一條青石所鋪的道路,上面青苔遍布,略微可以過人。于是薛安扶著墨松,往正殿而來。推開殿門,里面立即傳出一種腐敗的味道,二人進屋靠墻席地而坐。薛安說道:“墨兄,此處偏僻,想來官兵一時半會到不了這里,你且安心療傷,薛某在一邊守護?!蹦烧f道:“有勞薛兄?!蹦僧斚卤惚P腿打坐,徑自運功療傷。薛安打量廟中,只見屋內(nèi)光線暗淡,正中供人參拜的佛像已然傾倒一旁,桌上灰塵漫布。就在此時,忽聽得外面?zhèn)鱽硪魂嚶曇?,像是有人說話,嘈雜不清。薛安心下一驚:“中山王的人這么快就追了過來?”此時自己和墨松均有傷在身,墨松又正運功自療,一旦苗百毒等人進來,二人恐怕難逃一劫,當下不由得握緊了手中刀柄。如果換作他日,薛安絕不會如此緊張,他往日經(jīng)歷過無數(shù)險境,所見所聞之兇險何止萬千,但是卻從沒有像這次一樣如臨大敵。原來薛安此時正為墨松擔心:此人無意中與自己相識,又莫名卷入自己與中山王糾紛之中,卻毫不計較地與自己并肩做戰(zhàn),相救自己,薛安心中不禁大為感動,早已暗下主意:自己身死并不足惜,但絕不能讓墨松因此所累,自己誓死也要衛(wèi)護墨松安全。外面的聲音越來越近,只聽得一婦人說道:“圣女,此處離長安城已經(jīng)不遠,不如在此處歇息一會再行趕路吧?!庇忠荒贻p女子的聲音說道:“好,就依時姑姑,大家在此小憩一會?!敝宦犚娛畞韨€人的腳步聲停在廟門外。薛安聽得明白,外面之人原來是朱如心和黃蓮教諸人,這才放下心來。又聽見外面秋蘭說道:“小姐,教中弟子報說,前日在長安街上看見薛安和那個妖女在一起,他們兩個果真是一伙的?”朱如心若有所思地說道:“薛安巧舌如簧,上次竟然被他騙過,只愿他還在長安。這一次,他再難逃脫?!睍r紅說道:“圣女也不必心急,若薛安果真和那易明是狼狽為奸,屬下等絕不會放過他?!毖Π猜犕?,心中一驚,不想自己和吳星兒在一起,竟被他們?nèi)绱苏`會。接著又想起了吳星兒,也不知她現(xiàn)在身在何方,為何不告而別。突然聽見殿中一聲響動,對面墻角一堆干草忽然向外翻開,里面鉆出一個人來,薛安又是一驚,自己和墨松來此療傷,大意之下,竟然沒發(fā)現(xiàn)廟中還有他人,當下輕聲問道:“什么人?”。此人慢慢站起身來,并不答話,一步一步朝著薛安緩緩地走了過來。薛安見此人蓬頭垢面,衣衫破爛,在他經(jīng)過門前的時候,外面的光線照射進來,恰好照在此人臉上,薛安這才看清楚,原來此人自己見過,不是別人,正是在朱家莊帶頭之人,后又跟著朱如心行刺自己的捕快龐三。不知他如今為何變成這樣,流落至此。薛安見龐三朝自己越來越近,不知他意欲何為,不由得提高戒備。卻見龐三伸出手,朝著薛安,卻是一付乞討的模樣。薛安見他步履蹣跚,甚是可憐,便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伸手遞給龐三,說道:“拿著吧?!饼嬋龖?zhàn)戰(zhàn)兢兢,彎腰致謝。就在龐三伸手接銀子的時候,他的袖中突然閃出一柄短劍,刺向薛安。原來龐三自上次加害朱如心不成,又被胡寬廢掉右臂,陰謀敗露之后,丐幫嫌他為人惡毒,轉(zhuǎn)而鄙棄他,與他斷絕往來。官府聽聞龐三所行,也將龐三革職,自此龐三便羞于回到條山,一直在長安流浪。因他并無所長,右手又毫無用處,雖然多方謀求,卻無人雇他做活,龐三便只好乞討為生,流浪度日。近日,龐三又餓又困,便在此處的破廟悶睡。繼而發(fā)現(xiàn)有人進來,仔細一聽,卻是薛安和另外一個人。龐三當時心中害怕薛安發(fā)現(xiàn)自己,因此便不敢出聲,悄悄躲在一邊。后來聽見外面朱如心的聲音,又聽得別人稱呼她為圣女,想來朱如心已然今非昔比。薛安如今有傷在身,況且朱如心又帶得十幾名隨從,對付薛安自然綽綽有余,當下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假裝出來行乞,趁薛安不備,突下殺手。卻說薛安雖然有傷在身,卻并無大礙,發(fā)現(xiàn)龐三突施殺招,薛安左掌拍出,龐三連退幾步,倒在地上。薛安冷冷地看著龐三,說道:“我不想殺你,你走吧?!饼嬋齾s不領(lǐng)情,掙扎著薛安爬去,口中大聲喊道:“薛安,你殺死朱員外,天地難容。我龐三雖然手臂已斷,殺不了你,但也絕不會茍且偷生,今日,你要殺便殺,要剮便剮,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假模假樣?龐三只恨不能替朱員外報仇,龐三不甘心??!”說著,龐三手中的短劍又刺向薛安,薛安出劍,一招將龐三手中的短劍擊飛。只聽另一個聲音說道:“薛安,原來你在這里!”正是朱如心在說話。原來廟門外眾人正在休息,忽然聽得廟中動靜,一齊進來。朱如心只見薛安和一個男子盤腿打坐,另一人躺在地上,問道:“易明呢?”過了半日,無人出聲。秋蘭上前說道:“薛安,我家小姐問你話呢,那個妖女呢?”薛安問:“哪個妖女?”朱如心冷笑道:“薛少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這才離開黃蓮教幾天,便將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我問你,和你在一起的那個易明呢?”薛安說道:“原來朱姑娘說得是她??裳δ痴J為,她并非是什么妖女?!睍r紅說道:“薛少俠,我知道你乃俠義之人。但易明所為有多般疑點,薛少俠莫要被她所惑才是?!毖Π驳溃骸氨娢豢峙聦λ嘤姓`會。據(jù)前幾日在下所觀,吳姑娘。。。易姑娘也是心存善良,嫉惡如仇之人。在下認為她并非朱姑娘的殺父仇人?!敝烊缧男闹兄保f道:“薛安,別的事我一概不想知道。我只問你,如今易明究竟在何處?”薛安說道:“在下前兩日便與她分開,如今她在何處,薛某實在不知?!睍r紅說道:“易明假裝可憐博得朱員外同情,又女扮男裝混入黃蓮教,這一切都說明她居心叵測,薛少俠為何卻要為她辯解?”秋蘭在一旁插嘴說道:“定是薛安貪戀那妖女美色,迷失本性,這才袒護于她?!毖Π猜勓?,不禁忿然說道:“隨便諸位怎么想,薛某所行所為,自問無愧于心?!敝烊缧恼f道:“薛安,你當真不愿說實話?”時紅見朱如心手掌抬起,隱隱現(xiàn)出黃光,欲要對薛安動武,忙低聲勸道:“圣女且請息怒。如今易明的確不在這里,薛安所言并沒有錯,以何理由出手?而且如今他有傷在身,如若動手,豈不讓江湖中人恥笑我黃蓮教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況且薛安素有俠名,對他動武,極是不妥,還請圣女三思?!币娭烊缧某聊徽Z,時紅又悄聲說道:“若薛安和易明果真是一伙,如今薛安在此,那易明定然也不會太遠。不如讓人盯著薛安,我隨圣女速往長安城中查找,無論哪邊先有消息,都不耽誤?!敝烊缧穆犃藭r紅所言,這才點頭作罷。此時,地上的龐三忽然抬頭,拉著朱如心的褲腳,說道:“如心?!敝烊缧牡皖^一看,卻是龐三,說道:“龐三,你有今日,都是自己種下的惡果,你也不要怪罪別人?!饼嬋溃骸叭缧模嬋缹Σ黄鹉?,我也不求獲得你的原諒。只是希望今后能跟著你,當牛做馬,鞍前馬后,向你贖罪?!鼻锾m忙將朱如心拉退一步,對龐三說道:“龐三,你早已與我家小姐恩斷義絕,毫無關(guān)系,還有何臉面直呼我家小姐芳名?”朱如心看著地上的龐三,見他衣衫襤褸,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惻隱之心,說道:“秋蘭,扶他起來?!鼻锾m看著朱如心,說道:“小姐。。?!毙闹袠O不情愿。朱如心道:“你不聽我的話了?”秋蘭只得將地上的龐三扶起。朱如心又對龐三道:“你剛才所為,明知自己武功不如對方,卻仍不懼一死,為家父出頭,說明你良心尚存,我也并非無情之人?!闭f著,猛然抬手,一掌向龐三右肩按下。龐三先是一愣,以為朱如心欲要取他性命,不料片刻之后,他便覺得右手漸漸有了知覺,久已殘廢的右臂開始發(fā)熱。一盞茶功夫過后,朱如心說道:“你的右臂已恢復得和以前一樣。今后你就呆在黃蓮教,老老實實,不要再有非份之想,自然可保衣食無憂,今后再不必再像現(xiàn)在這樣,乞討為生。”原來朱如心方才施展的乃是《媧皇醫(yī)典》上所載之續(xù)骨功,很快便將龐三斷臂治好。龐三甩了兩下手臂,和先時一樣并無二致,想到此后再也不必流浪度日,心中甚是感動,說道:“如心,你的再造之恩,龐三定當銘記于心。”朱如心又轉(zhuǎn)頭對薛安說道:“薛安,今日你有傷在身,我也不難為你。他日若發(fā)現(xiàn)你與那妖女還有來往,朱如心絕不留情?!毖Π舱f道:“易姑娘若果然是為奸做惡、濫殺無辜之人,薛某第一個不饒她?!敝烊缧囊娧Π残攀牡┑?,不似假意應付之辭,因說道:“希望薛少俠惜言如金,勿要食言。”轉(zhuǎn)身便欲離去。薛安忙道:“朱姑娘且慢?!敝烊缧幕仡^問道:“薛少俠還有什么事?”薛安道:“薛某肯請朱姑娘再幫一個忙,感激不盡?!闭f著看了一眼墨松,只見他此時仍在運功,滿頭大汗,神色甚是痛苦,似乎已經(jīng)用盡全力,卻絲毫不見效果。接著說道:“方才在下看朱姑娘替人療傷,片刻之間便將斷臂治好,朱姑娘不但武功高深,療傷之術(shù)也是世所罕見?!庇忠活D,說道:“薛某義兄所受內(nèi)傷頗深,還請朱姑娘不吝援手?!敝烊缧穆勓?,看了一眼墨松,過了片刻,走到墨松面前,右掌隔空向墨松頭頂百會穴按下,只見墨松面色漸漸紅潤,頭頂白霧蒸騰,又是一盞茶過后,墨松緩緩睜開眼睛,一躍站起,向朱如心謝道:“多謝姑娘相救。”朱如心見此人劍眉闊面,想貌堂堂,不覺臉上莫名一紅,忙道:“客氣?!本谷汇对谠?。秋蘭見朱如心神色異常,忙上前道:“小姐?!敝烊缧姆讲啪忂^神來,匆忙問薛安道:“薛少俠之傷可需幫忙?”薛安說道:“在下傷勢不重,過會便好,不勞朱姑娘了。”墨松又向朱如心問道:“敢問姑娘芳名?”原來墨松剛才情勢危急,不得不聚精會神守住心脈,因而身旁之人所說之話,一句不曾聽見,因此才有此問。朱如心輕聲答道:“朱如心。不知公子如何稱呼?”墨松拱手道:“墨松。”秋蘭在一旁說道:“小姐,我們快走吧,和他們有什么好說的?!碑斚轮烊缧穆牭们锾m之話,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立即出了廟門,帶著眾人離去。墨松望著朱如心的背影,良久方才回頭。薛安此時也已傷愈,起身問墨松:“薛安多謝墨兄想助之情。”墨松笑道:“薛兄不必客氣,我此番來長安,也是為了中山王之事?!毖Π惨黄?,問道:“墨兄也和中山王有過節(jié)?”墨松道:“此事說來話長,不提也罷?!毖Π惨娝辉付嗾f,又問:“不知墨兄接下來欲將何往?”墨松笑道:“我無所謂,薛兄有何打算?”薛安道:“我想仍赴長安城,刺殺中山王?!蹦尚Φ溃骸把π帜憵猓袢伺宸?。但我想中山王手下高手如云,薛兄豈會輕易得手?以墨某所見,薛兄不如到舍下一游,暫避風頭?!毖Π蚕胫伤圆粺o道理,單一個苗百毒自己便應付吃力,要想殺中山王,暫時恐無希望,只怕還得另做打算。自已又居無定所,薛安于是說道:“墨兄之言頗有道理。如此,薛某便叨擾墨兄了?!蹦尚Φ溃骸把π趾伪厝绱丝蜌?,你我二人這就動身?!?p> 朱如心一行離開破廟,前往長安城而來。不多時到了長安城,眾人分開四下尋找,到了傍晚時分,各自回來,均垂頭喪氣,看來并無結(jié)果。時紅說道:“圣女,長安城如今雖無往日榮光,但街道密布,急切之間恐怕不能探得易明行蹤。我等不如找家客棧,白天訪查,夜間休息?!敝烊缧牡溃骸皶r姑姑思慮周詳,就如此辦。薛安那邊。。?!睍r紅道:“圣女放心,我已命教中得力之人暗中跟隨薛安,若有動靜,飛鴿傳書,立有消息?!睅兹苏伊碎g客棧住下,等眾人退下,朱如心問秋蘭道:“秋蘭,你覺得白天那個和薛安在一起的人怎么樣?”秋蘭問:“哪個人?”頓了一下,秋蘭恍然大悟,說道:“小姐是說在破廟中所遇到的那個和薛安在一起的人?”朱如心說道:“就是他?!鼻锾m又問:“小姐是指?”秋蘭眼睛一轉(zhuǎn),想了想說道:“那人和薛安在一起,必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敝烊缧膿u搖頭,她心中所想,卻和秋蘭想的不是一回事。朱如心不禁又回想起破廟中相遇,墨松和自己眼睛相對那一刻,朱如心的心跳不禁又咚咚咚地加快了。秋蘭見朱如心的臉上又是紅暈一片,問道:“小姐,你在想什么?”朱如心忙道:“沒,沒有?!鼻锾m不禁納悶:小姐今天是怎么了,連著紅了好幾次臉。此時敲門聲響起,秋蘭問:“誰?”外面道:“我,龐三?!鼻锾m轉(zhuǎn)頭看著朱如心,朱如心聽是龐三,搖了搖頭。秋蘭說道:“你有什么事?小姐已經(jīng)睡了?!饼嬋溃骸拔遥?,也沒什么事,就是來謝謝小姐。”秋蘭道:“沒什么事你來干什么!快走吧,別打憂小姐休息?!饼嬋ㄎㄖZ諾地應道:“是,是。”龐三回到房中,思來想去,主意已定。第二天一大早,龐三便出了客棧大門。暗中兩個一直盯著客棧進出的人看著龐三出去,一個問道:“這龐三是干什么去了?”另一個道:“管他呢,聽說他與圣女關(guān)系非同尋常,我等怎管得了他?!蹦莻€又道:“也是,你我盡到份內(nèi)之責即可,旁的事也不要管那么多?!绷硪粋€接著說道:“不錯,我等只管守好圣女安全?!痹僬f龐三出了客棧,一路打聽到長安府衙在處,擊鼓報案。府令此時尚在熟睡,卻被鼓聲吵醒,心中大為不悅。當下升堂,府令問道:“你有何事?”龐三道:“我來報告要犯薛安下落?!备盥犝f,問旁邊的師爺:“薛安是誰?”師爺一愣,表示也不知道。府令又道:“什么薛安,本府從未聽說?!饼嬋值溃骸按笕瞬恢姥Π玻猩酵鯛斠欢ㄖ浪?。”府令沉思片刻,說道:“中山王?本府倒是有所耳聞,他是當今太子的表兄。但是他的封地在中山,與我長安府素無來往,你要告,便往中山去告。退堂!”龐三還欲再說,只見眾衙役棍棒呼來,急忙跑出府衙。龐三卻不知道:中山王封地并管不到長安府,而且中山王此次來長安乃是秘密前來,與官府并無招呼。龐三納悶,只得悻悻地又回到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