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琚睡到正午才醒來,頭痛欲裂。
她打量著四周,努力回憶起昨日發(fā)生了什么,可腦殼越想越疼。
只記得自己喝了許多酒,花花綠綠地,好像有人要輕薄自己,又好像自己輕薄了別人。
那人長什么樣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只隱約想起他有一把如溪水般清澈的嗓音,溫柔和煦。
會是沈晏嗎?她癡心妄想。
下一刻她撇嘴就搖了搖頭,那個木頭才不會這樣,他只會把自己往外趕。
記不得的事,便不再想它。
時間一晃已五日,那日之后,沈晏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他去找了她很久,一條街一條街地搜去,連郊外的破廟里也去了好幾趟,可她就是不見了,一直到出發(fā)去永瑞的那一天。
他背著包袱,出了家門,包袱很小,只裝了幾套便服,其余的都留在了下來。
想要鎖門,可上鎖的手頓了頓,又把鎖卸下,隨意扔到了一旁,就讓門虛掩著。
丁曠答送他到城外。
“我家里還要伺候老爹,這回就不陪你一起去了,這一去就是好幾百里,你多保重。記得早點回來?!?p> “衙門事多,你回去罷?!?p> 一番話語道別,沈晏翻身上馬,踏著風沙遠去。
至于李琚,或許他們不會再見了罷。
清晨人少,官道上一路暢通無阻。
可就在一個拐口,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映入眼簾。
勁裝立領(lǐng),雪青的發(fā)帶飄逸在風中,牽著一匹瘦馬,霸道地攔在官道上,懶懶地等著她要見的人。
沈晏拉繩停下,他沒有想到會在這兒見到李琚。
“你怎么來了?”
李琚手中拿著剛拔來的馬草,喂著瘦弱的馬兒。、
上回偷來的錢花的差不多了,想買一匹好馬可不夠,李琚在馬市上東尋西找,看見了這匹無人問津的馬兒,一時覺得同病相憐,便用了所有的錢買下它。
馬兒吃飽了,才有力氣趕路。
喂完草,她拍了拍手,宣誓般說道:“沈晏,無論你去哪兒,都別想擺脫我?!?p> “胡鬧,快回去!”
“沈大人,你既不是我的父母,也不是我的丈夫,憑什么管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來去皆隨我自由。”
說著,李琚騎上了馬,挑釁地對沈晏挑挑眉。
看著李琚神采飛揚,發(fā)揚蹈厲的模樣,昂揚如春日之山花。
他問道:“你當真不回去?”
“我跟定你了?!?p> 此刻的沈晏心中,不知是煩悶,還是有一絲欣喜。
一路山高水遠,二人策馬并肩。
有了李琚,路上不再寂寞。
天氣偶有回暖燥熱,她便拉著沈晏去河里游水,臨了拔根荷葉撐著擋陽;一時不察落了大雨,他們就在長亭躲避,一躲就是半天;腳程慢了,山郊野外尋不到店家,只好倚著樹合衣睡去,若是睡不著,李琚就拉著沈晏看星星。
轉(zhuǎn)眼過去半月,他們來到了永瑞邊縣。
沈晏尋了家客棧落腳。
小地方人家好客,掌柜見兩位客人面生,便上前招呼,得知原來是要往首府莢州城去。
“莢州不遠了,騎馬半天就能到,今兒天色已晚,兩位客人可以在小店里歇一晚,明兒再走也不遲”
老板娘端來一壺茶,滿臉笑容地說道:“是啊,要是趕巧,還能碰上懷玉夫人的辰祭,去祠堂熱鬧熱鬧?!?p> 李琚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見沈晏正看著自己,她裝作被水嗆到地咳了兩聲,然后向老板娘問道:“您說什么夫人?”
“懷玉夫人吶”,老板娘熱情地向這位好奇的小公子說起永瑞舊事來。
懷玉夫人是勾大人的正房夫人,貌美心善,時常救濟百姓。那年永瑞天災(zāi)人禍,懷玉夫人不顧自身安危,毅然決然地要去城外救助災(zāi)民,可沒想到遇上了土匪。
即便面對兇殘的土匪,夫人毫無懼色,誓死保護要給災(zāi)民的草藥口糧,可土匪無道,殘忍地殺害了她,棄尸荒野。
因此,為了悼念懷玉夫人,城里百姓紛紛自發(fā)組織起來為她修建祠堂,刻碑立像。
好一段驚心動魄,百轉(zhuǎn)千回的故事,李琚瞪大了眼睛聽著,真是沒想到勾忌還為她造了這么一段勢。
她這樣的人還會有人為她立傳刻碑,當真滑天下之大稽!
李琚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這對殷勤的夫婦,心里想著,人窮就是好騙。
“那個——”李琚小心的問道:“祠堂里的那尊像跟我……跟我們懷玉夫人像不像?”
“像!當然像了,那尊石像可是請了全永瑞最好的石雕師傅做的?!?p> 李琚無奈地扶額。
這下好了,本以為過個幾年就沒人認得她了,誰知他們立個石像天天看著,這誰還能記不住她的臉。
“你怎么了?”沈晏見她樣子奇怪,問道。
“沒,我就是頭有些疼,休息一會就好了。”
沈晏要了兩間廂房,回房歇息,李琚愁的一晚上沒睡好。
掌柜說的沒錯,從這個小縣到去莢州不消半日就到了。
到了城門,二人下馬步行。
李琚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個面具戴上。
“你干么戴面具?”
“聽說這兒地痞癩頭蛇多,我怕他們看中我的美色,找咱們麻煩?!?p> 沈晏哭笑不得,她從昨天開始就奇奇怪怪。
城里人流都朝一個方向涌動,沈晏不知道衙門在何處,便拉住一名大叔問路,又問他們是要去做什么。
大叔回答,他們是要去給懷玉娘娘進香。
道聲謝后,轉(zhuǎn)頭對李琚說道:“入鄉(xiāng)隨俗,不如我們也去給這位懷玉夫人上個香?!?p> “啊”,李琚扶上腦殼,虛弱地說道:“我這頭又疼了,不宜多走動,還是早點換了官文去歇著罷?!?p> 說完,就拉著沈晏往衙門路上走,誠然不像是頭疼的人。
“砰,砰”兩聲,李琚拉起門上的銅環(huán)。
兩扇朱紅大門緩緩移開,從外往里看,顧綏安的臉徐徐出現(xiàn),眼尾藏著一絲笑。
李琚覺得胸悶氣結(jié),把一旁的沈晏拉來擋在前面。
“沈大人,有失遠迎”,顧綏安拱手行禮,迎他們?nèi)雰?nèi)門。
沈晏回了禮,拿出官文遞上。
顧綏安隨意掃視了一下,就放到一旁,說道:“薊京宣鎮(zhèn)司那兒已經(jīng)來過書信,沈大人明日便可走馬上任。”
瞥了眼李琚,頓了頓,又道:“今晚在下家中設(shè)宴,為沈大人接風洗塵,還請大人務(wù)必賞臉?!?p> 沈晏從來不喜歡官場應(yīng)酬,但此時推辭不得,只好答應(yīng)。
見他答應(yīng)下來,顧綏安好似才看到李琚似的,向沈晏問道:“這位小公子是?”
沈晏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李琚率先回道:“我是他遠方表弟,姓李?!?p> “原來是李小公子”,他莫測高深地問道,“不知今晚沈大人的接風宴,小公子來否?”
“我水土不服,身子難受,就不一起去了?!?p> 顧綏安點頭,說道:“也好,近日城里不太平,小公子——還是少出門的好?!?p> 李琚揚眉,藏著慍意說道:“謝顧大人關(gu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