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琚耳朵里像被雷哄了一聲，她看去顧綏安，眼睛里帶著生氣與責(zé)難。
顧綏安攤手，無辜地說道：“這回真不是我?！?p> “去那兒躲躲吧”，他拿手朝內(nèi)堂一指，又帶著點醋意地說道：“別被你的情郎看見，誤會我們有什么?！?p> 李琚睨他一眼，急匆匆地，一個閃身躲了進去。
“請他進來?！?p> 兩人規(guī)規(guī)矩矩相互行了禮，之后，沈晏道明來意，說道：“聽說兩年前勾大人帶兵剿匪，顧大人也在其中，不知當年的里垟一戰(zhàn)，大人可記得其中有什么不尋常的事？”
“不尋常的事？”顧綏安仔細回想，半晌，他拍了下頭，赧然說道，“慚愧，事情過去太久，不太記得了”
沈晏失望地說道：“叨擾大人了?！?p> “不過——”，正要離開，顧綏安又叫住他，說道：“你倒可以去問問少揮使，楊良溫大人，他博聞強識，且就是那年中的舉，或許他對當年的事會有印象?！?p> 李琚貓著腰在后堂聽地一清二楚，她不明白顧綏安在想什么，沈晏調(diào)查當年的剿匪一事，他卻要他去問那個土匪頭頭？
“多謝大人?！?p> 忽然覓得一絲線索，沈晏正要去轉(zhuǎn)道去楊良溫處，眼角一瞥，見得顧綏安拿在手里的面具，被袖子遮了大半，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李琚的面具。
難道李琚來過這里？
顧綏安覺察他正盯著自己手里的面具，索性大方地拿到沈晏眼前。
“這面具是我方才街上看著有趣買來的，沈大人也喜歡嗎？”
他把面具遞給沈晏，說道：“若是沈大人喜歡，不妨送給大人?！?p> “不敢，沈某只是覺得仿佛在別處見過，才多看了兩眼?！?p> “也是”，顧綏安低頭摩挲著面具上的問路，若有所指地說道：“沈大人是君子，不會奪人所好。”
沈晏聽得他話中有話，可又不明所以，便轉(zhuǎn)身告退。
待腳步聲已經(jīng)完全聽不見，李琚悄悄地露出半張臉瞄一眼，確定只有顧綏安一人后，她才放心地出來。
“你讓他去找楊良溫，豈不是給他找麻煩？”
“我的安排，你日后自會知曉。”
李琚重新拿回面具，不緊不慢地戴上，說道：“我和他的事，你不要插手”
估摸著沈晏已經(jīng)走了一條街，李琚也要離開，沒有留下其他的話。
顧綏安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里悶著一口氣，可他臉上卻勾起一抹笑，緩緩說道：“已經(jīng)開始了，停下來可不好——”
楊少揮使的府邸與顧綏安的相隔不遠，拐過兩條街就到了。
身旁帶路的小捕快上前一步，敲了敲門，請家仆通稟。
不一會兒，府內(nèi)管家就把兩人領(lǐng)了進去。
管家奉茶，請沈晏稍等片刻。
沈晏把著茶盞，無心喝茶，心里記掛著案子，又時不時地閃過那個面具，隱隱不安。
少頃，這位楊少揮使出來了。
見到他時，沈晏一怔，是那日攔在李琚面前的那個男人。
楊良溫見到沈晏時也略微驚訝，但又不失風(fēng)度地說道：“這不是薊京的大人嗎，怎么來永瑞了？”
仔細想想，心里了然，越心肯回來，估計就是因為他也來永瑞了。
沈晏腦子里的結(jié)越來越亂，他總覺得，李琚身后有許多秘密，可都被她平日里天真的樣子遮住了。
他無心此時探究真相，先問正事。
聽完沈晏的來意，楊良溫瞳孔一縮，但表面上風(fēng)平浪靜，只裝作好奇地問道：“你查這個做什么？”
“城外祠堂里發(fā)現(xiàn)的尸體已經(jīng)查實，是一名府兵，參加過當年那場剿匪，所以沈某前來詢問，或許能從中找出一些線索?！?p> 楊良溫食輕輕指敲打著桌面，片刻后，說道：“那不過是普通的一場剿匪，除了死的人多一點，也并無奇怪之處?！?p> 線索一下中斷，沈晏雖不甘心，但只好告辭。
臨走前，他看著楊良溫，好一會兒，還是沒有問出口。
李琚，楊良溫，顧綏安，他們之間會是什么關(guān)系？
他不愿再想下去，拱手離開。
楊良溫的心并沒有因為沈晏的離開而平靜。
當年勾忌舉全府之力剿匪，他帶領(lǐng)兄弟們退守山門，死守數(shù)月，水斷糧絕。
兩扇寨門緊閉，從前夜夜笙歌的黑龍寨，如今成了困獸的牢籠。
他如四面楚歌的霸王，苦苦思量如何在重圍里求得生路。
傳來通報聲，山寨外有人孤身求見。
是勾忌手下的一名謀士，顧綏安。
他前來勸降。
楊良溫坐在高座上，盯著下方的顧綏安，他滿身泥濘，狼狽不堪。
“你來這兒就是為了勸我投降？”他忽然大笑起來，緩緩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顧綏安跟前，狠狠地說道：“山寨里很久沒聞肉香了，你就不怕我今兒宰了你，給兄弟們下菜?！?p> 顧綏安面不改色，說道：“大當家當然可以這么做，只是，就算是吃了我，又能撐多久。山下已經(jīng)被團團圍住，就算府兵攻不上來，要不了多久，山寨里的人也會餓死?！?p> 他又說道：“大當家身為黑龍寨領(lǐng)袖，自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手下的人送死，在下有一法，不知大當家肯不肯聽？”
楊良溫盯著他鎮(zhèn)定自若的臉，片刻后，他抬手讓左右退下。
顧綏安一人在他黑龍寨中，還能耍出什么花樣。
等人全都退下，偌大堂內(nèi)只剩二人。
顧綏安說道：“勾大人有意招安，只要大當家點頭，您就是我永瑞的少揮使，寨中百名壯士的性命也自可保全?！?p> “怎么個招法？”
顧綏安從袖中拿出一紙官文，雙手送到他面前，說道：“明日，勾大人在山下恭候大駕，與您通商招安事宜?！?p> 楊良溫接過官文細看，確實是永瑞通節(jié)使的官印。
“只我一人前去，豈不自投羅網(wǎng)？”
“大當家若不放心，可帶上寨中精銳，若勾大人真想對您不利，自保有余。”
見楊良溫猶豫，顧綏安接著說道：“大人也該為手下兄弟們想想，當山匪又有多少出路，朝廷一旦招安，便可衣錦歸鄉(xiāng)，不必再遭受他人白眼?！?p> 俄頃，楊良溫一拳定音，說道：“好，明日我去！”
即便這是個圈套，他也要去試上一試，山寨的弟兄們不該和他一塊送死。
熬到了第二日清晨，楊良溫帶上所有身手矯健的兄弟下了山。
這座山到處都是斷壁山坑，有時你以為只是山路泥濘，一腳踩下，卻發(fā)現(xiàn)下面是個泥潭。但楊良溫他們早已摸清了山勢，找出了一條平穩(wěn)的路來。
到了山下后，顧綏安請楊良溫一人入營帳，他讓手下在不遠處等著自己。
掀開帳簾，卻發(fā)現(xiàn)里面空無一人。
他狐疑地看向顧綏安，只見他施然行了一個禮，說道：“大當家，對不住了?！?p> 楊良溫反應(yīng)過來，疾步上前想要挾持他，可慢了一步，五六名府兵已把他團團圍住。
營帳外傳來慘叫聲。
擒賊先擒王，大哥已經(jīng)被拿下，他們又能掙扎多久。
不過片刻，他的兄弟們倒在了血泊里。
楊良溫嘶吼著，要宰了這個小人。
顧綏安轉(zhuǎn)身，走出營帳，眺望遠方，焦急地等待著。
不遠處的山上燃起了狼煙，他終于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