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哥!”,顧嫻春看起來很是慌張。
她小跑到沈晏跟前,明明四下無人,但她還是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得到一個消息,勾通節(jié)使,他想要密謀造反!”
“什么!”沈晏震驚地喊出聲。
“此事千真萬確”,顧嫻春怕他不相信自己,從懷中拿出一張用半舊藍布抱起來的紙,說道:“我從顧參事家中偷到了這副永瑞府兵分布圖,你看看?!?p> 沈晏將手中的婚書放到花架上,接過此圖,仔細端詳。
永瑞府兵之眾,前所未見,半數(shù)以上的府兵都調(diào)到了邊境,此處與薊京最近,只要一聲令下,便可兵臨城下。
此圖不像是假的,只是事關(guān)重大,不可僅憑三言兩語就下結(jié)論。
他合上兵圖,小心地走到院門那兒,四下看看,確保無人。
“你與我來”,沈晏引顧嫻春走到屋內(nèi),關(guān)上門,談?wù)摯说却竽娌坏赖氖虑椋瑪嗖荒茏屌匀寺犚娨宦暟腠憽?p> 只是這孤男寡女,叫人瞧見了難免誤會。
李琚就誤會了。
她一早就在了,趴在墻頭,看著院子里面的一舉一動。
那會兒,看見沈晏在房門前說著什么話,難不成里面的是顧嫻春,什么話得隔著一扇門說?
想起來,那不是自己的房間么,顧嫻春這么快就鳩占鵲巢了!
氣還沒開始升騰,卻看見顧嫻春從屋外走進來。
李琚拍著胸口順順氣,還好,是自己多想了。
可看著看著,又不對勁,沈晏這是什么眼神,為什么還心虛地關(guān)了院門?
再看下去,他們竟雙雙進了屋子!
這青天白日的,成何體統(tǒng)!再怎么心急也得等到晚上吧!
李琚看不下去,她翻墻進院,叉腰四下看看,見門口有一把椅子,便急沖沖地拉來,正正方方地擺在這間屋子前,她要坐在這兒,看看他們什么時候出來!
她環(huán)抱著手,氣呼呼地盯著那兩扇門看。
忽然,眼角一瞥,瞧見花架上擺放了一樣?xùn)|西,紅紙金紋,看起來像是一卷文書。
李琚好奇走去,緩緩打開,入目的是這幾行字樣,“喜今日赤繩系定,珠聯(lián)璧合。卜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馨”,這些字眼,歡喜地要蹦出紙外
她心頭一震,這、這是一封婚書……
再拉開一些,沈晏的名字赫然出現(xiàn)在上面,李琚手一抖,那卷婚書掉到了院子的地上。
紅底金紋,在陽光下閃著微光。
他們要成親了……
沈晏要與顧嫻春成親,李琚之前便聽起過,那時,兩家的雙親想結(jié)秦晉之好,預(yù)備著等兩個孩子到了年紀(jì),就為他們定親。
現(xiàn)在他們的父母都沒了,結(jié)親的事卻記得死死的,顧嫻春一回來,兩人就要完成爹娘留下的遺愿了。
靈臺混混沌沌,李琚只覺得這個地方再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了。
她木然地朝外走去,撞到了院門,木門咿呀一響,好像只是被風(fēng)晃了一下。
從前她可以厚著臉皮糾纏沈晏,是因為她知道沈晏與顧嫻春從沒有真正地在一起過,遑論那時兩人一南一北,或許再無見面之可能。
可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距離已經(jīng)不在,他們可以牽著對方的手,就在彼此面前訴說衷腸。
如果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了,那么便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把他們分開,任何人去插足,都會像一個跳梁小丑,再怎么賣力,也只是自取其辱。
她有自己的驕傲,不會當(dāng)這個丑角。
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著,李琚見不遠處酒旗飄揚,她無力地走上前,被小二熱情地迎了進去。
“你這兒最烈的酒是什么?”
店家聽聞,吩咐小二跑去取來兩壇酒,他拍了拍壇子,說道:“這可是小店珍藏多年的好酒,甘醇濃烈,酒量不好的人啊,幾杯就倒。只是這個價格么——”
這才想起身上沒有帶銀子,李琚錢袋里裝的都是沈晏讓她代為保管的俸祿,只是現(xiàn)在與自己無關(guān)了。
她如實說道:“我沒有錢?!?p> 店家變了臉色,這是要來他這兒白蹭吃喝?剛要發(fā)作,見一錠足兩的銀子放在了柜臺前。
那一看就是一雙富貴人家的手,李琚順著手往上看去,見到的是即墨異的臉,嘴角一如既往地掛著微笑,也像是帶了一副摘不下的面具。
確實,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富貴的人家了。
即墨異開口,“小先生,上次你說欠我一個人情,如今我可要來催債了?!?p> “你想讓我怎么還?”,李琚盯著那錠銀子說道。
“我最近要做一件事,不如你替我算一卦,看看這事能不能成?!?p> 小事,李琚解下脖子上的紅繩,取下上面串著的三枚銅錢,遞給即墨異,說道:“心里想著你要占卜的問題,需得虔誠,想好之后,連擲六回?!?p> 即墨異看了看李琚,接過銅錢,閉上眼睛,心中默念所想之事,根著她的話,照做無誤。
六遍扔好,為重坎八純卦,坎卦陽陷陰中,險上加險,險陽失道,淵深不測。
李琚搖了搖頭,說道:“卦像兇險,公子所想之事怕是難辦?!?p> “哦?”,即墨異面上無風(fēng)無雨,神情自若,“看來在下所想之事要落空了?”
“也不盡然”,李琚話鋒一轉(zhuǎn),說道:“雖然卦象所示盡是阻難,但萬險皆有生門,若是你能有契機尋得,便可排除萬難,謀事必成。”
“契機何處可尋?”
“臨水照花,芙蓉濺淚。”
“小先生的話真是玄妙”,即墨異笑了笑。
一番話盡,即墨異看李琚的眼神微妙地改變。
李琚將銅錢重新串上戴回,拿起柜臺上的酒向即墨異晃了晃,道:“卦已經(jīng)算好,那這酒——”
即墨異抬抬手,“自然歸你?!?p> 又向掌柜說道:“這位小先生的帳都記我頭上,你只管招呼好便是?!?p> 這可是位大主顧,掌柜忙點頭,“是,是!”
李琚見掌柜這樣子有趣,看了看即墨異,原來有個有錢的朋友是這種感覺,她笑了笑,說道:“謝了?!?p> 這個笑容并不好看,但李琚不在意,她只知道,現(xiàn)在這酒是她的了。
只盼望這回醉倒,醒來便不再記得所有煩惱事了。
她仰起頭,正想把酒往口中送,腦子里閃過沈晏的面孔,如果他在這兒,定會對自己說一句“胡鬧!”
隨之而來的,是他和顧嫻春在一起的畫面,李琚閉上眼睛,讓眼前的黑暗趕走腦中的厭惡。
最好今晚來道雷,把沈晏劈死,顧嫻春不能死,她可不想他們雙雙下地府做對鬼鴛鴦,最好天人永隔。
那時,顧嫻春會不會為沈晏守一輩子寡呢,還是會像勾忌那樣,守著一份自以為是的癡情,再覓如意郎君。
喝醉之前,李琚一直在想著,直到意識模糊了,她還是沒有想透。
天旋地轉(zhuǎn),天崩地裂。
最后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