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家在叫有桃巷的地方,轎子停外面,若笙兩人便帶著兩個侍衛(wèi)徒步進去,剛及門口,便聽見院中傳來爭吵聲,若笙要進去,卻被萌姬拉住了手,她帶著她藏在門的邊角兒,看向院內(nèi)。
“做什么?”
若笙不解。
萌姬將手比在嘴邊,噓了一聲,“劉嬤嬤好強的很,自從她離開宮里,嫁給王管家后,從不向我們訴過一句苦……哼!”她看見王管家推搡了劉嬤嬤一下,劉嬤嬤向后踉蹌幾步。
萌姬岔岔不平,正捋起袖子要進去。
若笙趕忙拉住她,“你說她好強,若是我們看見她這狼狽樣子,她定然心里難受。”
萌姬仍舊憤恨但也不動了。
若笙問,“這王管家是什么人?”
“是給父皇守避暑行宮的?!?p> 若笙便看向院內(nèi)。
劉嬤嬤拽住他的衣袖,哀求道,“這錢不能給你……小英兒得去看病?!?p> 王管家嗤了一聲,“一個破爛女兒也值得你這樣跟守金山似的?!?p> 劉嬤嬤心被扎了一下,針刺的疼。
“那是你孩子?!?p> 他不耐煩的甩開她的手,“我不稀罕!”
“錢是家里的,你不能拿去喝酒。”
王管家被這話惹毛了,眼瞪了起來,胡子都被他急促的呼吸吹開了些許,“我是一家之主,你管我怎的?”
劉嬤嬤要去搶他的錢,推搡中,他一下子被一個小短木樁絆倒在地。
王管家眼神陰鷙起來。
劉嬤嬤知道他腿腳不便,心生不忍,正要去扶,卻被他陰狠的目光瞪了回來。
劉嬤嬤后退幾步,王管家起身,極快地從家里走出去。
若笙她們趕緊躲了起來。
劉嬤嬤蹲在地上掉眼淚,她這些天日夜不停做活計,就是為了拿錢給女兒看病。
若笙示意一個侍衛(wèi)跟上去,她看著王管家一瘸一拐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怎么跛的?”
“好像因為父皇,我不清楚,不過我皇帝哥挺不待見他的,所以他才停職了吧?!泵燃щS口答道,面色著急,“我們安排她女兒看病吧?!?p> “嗯,不過不要讓劉嬤嬤知道?!比趔系?。
萌姬扭頭看她。
若笙摸了摸她的頭,“聽我的?!?p> 萌姬覺得她有花樣要玩,好奇的點點頭。
兩人進去,便得到了劉嬤嬤非常熱情的接待,她果然沒有露出半點愁緒,若笙和她談物價談時事變化,忽地問了句,“您閨女呢?”
“她?”劉嬤嬤一愣,“哦,哦,她生了點小病,住我表姐那里,我讓她幫忙照顧一陣?!?p> “要緊嗎?”若笙問。
“不要緊的。”她微微一笑。
侍衛(wèi)回來了,小聲告訴若笙王總管去向。
若笙便看向劉嬤嬤,溫和道,“我和萌姬想去一個地方辦事,那地方我們太小不合適,勞您陪著我們?”
劉嬤嬤應了。
一路上,萌姬頻頻眨眼,示意,‘你不會是帶她去花樓吧?’
劉嬤嬤關(guān)切,“眼睛不舒服嗎?”
萌姬,“……不,挺舒服的?!?p> 若笙抿唇笑。
天已經(jīng)黑了,路上燈火層第亮起。
一行人到了一個叫云黛居的地方,這里給錢,就讓人進。
若笙打量了眼,讓人帶著她們?nèi)ラw樓頂,閣樓頂是四方的長廊,在僅有些許暗紅光的燈籠下,長廊晦暗不清,而在這里的人,除去可以享受清涼的晚風,視野也是很好的。
繞著長廊一圈,既能看見云黛居內(nèi)部大廳錦繡華燈,又能見著外邊街道的人聲鼎沸。
大廳內(nèi)部,靠著木色底子的墻壁,是呈半圓形的寶藍色雅座,一個穿著蔥白裙子的美麗少女坐在上面,正懶懶地將紅色披風系在身上。
一個戴帽子,黑胡子,老爺打扮的人在她身邊坐下,“冷了?”
少女笑而不語。
“喝酒?”
少女接過酒杯,對王管家嫣然一笑。
王管家被笑的恍惚了一下,繼而也笑,又轉(zhuǎn)頭看向華服云集的大廳。華燈,美酒,文雅的公子,調(diào)情的女人,一切輕松而愉快,體面而俏皮。只有在這里,他才覓得了他的仙境,才能忘記失敗,痛苦,屈辱,殘疾……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美好。
王管家緩緩起了身,要去尋出恭的地方。
少女說,“我扶您。”
他搖頭拒絕了,他走的很慢,很穩(wěn),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若笙將胳膊搭在欄桿上,靜靜地盯著他看。
萌姬一會看看王管家,一會看看若笙,再看看劉嬤嬤,抿唇?jīng)]說話。
劉嬤嬤什么也沒看見,只是訥訥地想著她們的身份高,如何能來這種地方,她有意要提醒一下,卻見若笙突然轉(zhuǎn)頭看向她。
若笙溫和道,“您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嗎?如果有難處,不必瞞著我們。”
劉嬤嬤露出感激的神色,心里卻不愿擾了兩個小姑娘的無憂無慮,于是搖了搖頭。
若笙想著,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只能道,“如果給您機會,你愿意做選擇嗎?”
劉嬤嬤莫名。
“您會離開王管家嗎?”
劉嬤嬤詫異極了,“我離開他做什么?”
“他對您不好。”
劉嬤嬤沉默一下,“民間夫妻,這是常有的事?!?p> 若笙搖了搖頭,“不是一般的不好,夫妻是要相互尊重的,他尊重你愛護你嗎?”
劉嬤嬤想開口說尊重,話卻噎在嗓子里,怎么想都說不出來。
忽地想起她懷孕的時候,那晚雨下的大,他心里悶要出去喝酒。
她說,“你別去,我心里害怕?!?p> 他只推搡她一下,打開門便走了。
她聽見大門哐當一聲,連忙將室內(nèi)鎖上,院子買下來時死過妖,燒死的。她總疑心窗外有雙眼睛盯著她,偷眼看外面的樹,又疑心上面有血紅的舌頭。躲在被窩里,大風推著門,她就覺得有女鬼站在門口。
他到底一夜沒回來。
這樣的夜晚她也過過很多遍了。
還是怕。
“所以為什么不離開?”
若笙不解,在洛河河底,她的家鄉(xiāng)那里,一切都不是這樣的。
為什么?恩情……小英兒……生活……生計……時間……
她理不清,離開的念頭讓她害怕。
雖然夜深人靜的時候,想過,也只當自己一時發(fā)瘋。
“他救過我?!眲邒唿c點頭,他為了救她,撲下的那聲響至今還烙在她心頭。
“你償還他了?!比趔峡隙ǖ狞c頭,深深的看著她,“您溫柔慣了,不會反抗,對嗎?”
劉嬤嬤不吭聲,被問的慌亂,她撇過頭去,心里好像漏了個洞,風吹的嗚嗚的。
“那么,他打您,也打您閨女,對嗎?”
萌姬很扯了若笙一下衣袖,瞪了她一眼,口語道,‘太直接了’
她朝劉嬤嬤方向努嘴。
而若笙的眼睛雖溫和,抿住的嘴和淡淡的神色卻頗有些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