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們用過席面,看過戲,雷氏又領(lǐng)著大伙兒到王府后頭觀賞園景,各人三三兩兩的散了開。
雷氏言語中反復(fù)提及整個王府的修建都是熙和帝親自過問的,就連工匠都是帝君賜下來的宮中老師傅,整個一副感念圣恩的模樣。
敕造平王府位于皇宮正南方位,舊址原為前朝一廢舊宅邸,因發(fā)生過滅門慘案遭人忌諱而一直無人居住??茨抢资蠞M面的感恩模樣,不知道的還真以為皇帝對平王這個叔叔有多么好呢?熙和帝命濮陽駙馬監(jiān)工,推開土墻,半是翻新,半是另起爐灶,弄了個新府,又御筆賜下牌匾。只是到底是死過人的地兒,眾人不禁要想,也不知道皇上這是抬舉人呢,還是惡心人呢,將這樣的宅子給了平王,還道是“天家血脈,魍魎不敢近身”。又因原府邸占地不大,是以這新府也窄小了些,堪是諸王府中最低規(guī)格的建制。但論花用下去精工細(xì)作的心思,也還是有的。
無論熙和帝和平王暗地里是否或如何過招,明面上倆人還是叔侄“哥倆好”,熙和帝以“戒奢律己”為名削減修府費(fèi)用,濮陽駙馬知帝君心意,變著法兒在構(gòu)景置色上下功夫,以很是有限的銀錢硬生生搞出來一個“優(yōu)雅別致”來,倒也很能唬人,有模有樣的。是以濮陽剛到府里一看就樂了,駙馬這差事辦得極好,很得她的心意。
眼下濮陽駙馬蘇孝廷也在宴上,正與平王拼酒。武承侯生了三個兒子。長子承爵,次子尚了濮陽,幼子今年方才及冠。蘇瑤閑時與唐琬提起過,原本武承侯夫人也有那么點(diǎn)意思想與唐家結(jié)親的,蘇瑤見武承侯夫人言語之間磊落坦蕩,便也直言女兒已與人有了口頭之約,武承侯夫人也爽快放棄,沒了算計(jì),倆人反倒“真心”交往,越加“親密”起來。
有些話,蘇瑤只在心里猜想,卻并沒與唐琬說:蘇三公子頭上雖頂著個“蘇”字,卻是濮陽長公主的嫡親小叔子。而濮陽長公主,素來與熙和帝密不可分。這其中的算盤,實(shí)在不能不叫人多想。
自家雖打唐榮起棄武從文,但舊日人脈俱在,逢年過節(jié)往來節(jié)禮從不中斷,唐榮和唐瑜也是一日不曾荒殆刀法練習(xí)。甚至就是唐琬,耍起腿腳功夫來,尋常打架斗毆的也不會吃什么虧,只是有一樣,唐琬不會水性,打小就學(xué)不會。
大周開國有百年,這兩年,外有邊疆上秦國人蠢蠢欲動,少不得要用人,內(nèi)則是帝君收攏兵權(quán),忌諱那些個擁兵日驕的,典型莫過于嘉義伯趙家。
無論是嘉義伯府那樣為帝君所忌憚的,還是濮陽長公主這樣與帝君親厚的,都樂于與忠勇伯府這般人家結(jié)親,既能謀得實(shí)惠,又不必?fù)?dān)心引起“誤會”,確實(shí)是上佳之選。
更何況…
“蘇妹妹,我從前說什么來著,你家阿琬是最好的姑娘,可惜我家的小子都說定了親事,不然我可要舔著臉跟你討阿琬做媳婦的。說起來,我家的琳丫頭小時候也跟阿琬玩過的…”絮絮叨叨的。
說話的是平原侯夫人張氏。
如果沒記錯,當(dāng)年她家小子被阿琬揍趴下,她是來過府里討說法的罷?猶記得她那時討不到好臨走時還丟下一句話暗指唐琬將來必定沒有婆家肯要云云。
平原侯的那位公子比唐琬還要大個兩歲。被比自己小兩歲的女孩子揍哭,實(shí)在是叫平原侯夫人多年后想起來還會咬牙切齒的丟人事。
平原侯夫人佯裝不記得,蘇瑤當(dāng)然也不會戳破舊事,也笑嘻嘻跟她打太極。長公主前頭席上一番唱念打坐,為的是什么,她心里也有譜。這不,立馬就有人上鉤了?幾個夫人湊成一團(tuán)往一處去了,說話間,蘇瑤找了一眼女兒,卻是沒在長公主身側(cè)看見唐琬身影。
唐琬今日一直與濮陽待在一處,眼下卻是跟了平王府里的丫頭去凈房解決江湖大事。要說王府的凈房到底就是高檔貨,用得她都忘了不是在自己家,還抓著一本藏在袖袋里的話本翻看,等到想起來從恭桶上站起來,腿都麻了。
從凈房里出來,方才那個帶路的小丫頭興許等得太久不耐煩,也不知溜到哪里去了,唐琬問了問路過的丫鬟怎么回去,又按著來時的路摸索著往回走。
凈房這處地方靠近后院的角門,唐琬沒有多遠(yuǎn),側(cè)面迎著走來一個提著食籃子的小太監(jiān),與守門的打了對牌,步履穩(wěn)健地過了角門,往外去了。唐琬本來未注意他,只那小太監(jiān)過門檻時不慎跌了跌,腦袋撞門柱上“咚”得響,又將食籃磕在了侍衛(wèi)身上。
唐琬原本看他摔得模樣滑稽,不禁噗呲一笑,下一刻卻無意見他一瞬間眼中閃過一股兇狠的光,眼珠亂動,不禁心中下意識一凜,又看他袖管里的一只手分明一瞬間有極快動作。唐琬察覺不對勁,想起往年節(jié)慶在街上碰到過一樁盜竊也是這般情形,那小賊也是這個做派,猜測是不是個偷盜主家財物的,想要上前一看。那守門的侍衛(wèi)見那小太監(jiān)彎在他懷里不起來,不耐煩:“出不出去?不出去就給老子進(jìn)去!”聞聽頭上傳來侍衛(wèi)這一句,小太監(jiān)瞬間變了一張笑臉,探起身來,道“哎喲,瞧我這該掌嘴的,竟撞上了侍衛(wèi)爺爺!”眼中兇光散去,又與那侍衛(wèi)說了幾句話,才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轉(zhuǎn)身出去了。侍衛(wèi)隨后把門帶上。
唐琬恰巧站在一處視線的死角,那太監(jiān)和侍衛(wèi)都未看到她,可她卻將那小太監(jiān)動作神態(tài)看得一清二楚。
那小太監(jiān),有古怪。好在剛剛并未沖動上前。至于這會子么,自然是…
今日大辦宴席,前邊客人眾多,一眾府里仆役全被叫去前邊服侍。是以唐琬要找個地方翻墻出去…委實(shí)容易得很。她也心癢了癢,想試試身手做一回俠女。
但不過一息,唐琬就冷靜下來,無論這小太監(jiān)是不是做賊的,也不管她有沒有這個能耐,今日她是來赴宴的,代表的是她唐家的臉面。若是鬧出幺蛾子,總是不好。在別人的地界上,還是閑事莫管罷。
尤其這個別人,還是平王。她利落轉(zhuǎn)身,正要邁開腳步,方才那個跑去一邊貪嘴的小丫頭噗呲噗呲跑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