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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錄

第十章 單身狗的八卦生活

天定錄 溫毅陽 2749 2019-12-10 16:55:20

  長在州牢門前的這棵百年細葉槐,腰身寬闊,兩個人合伙都抱不過來,枝上新發(fā)的嫩葉既細又密,頭頂?shù)奶栔荒軓拈g隙里漏下斑駁的光線。

  樹蔭下,吳益抬腿踹過來的時候,李小寶慌忙疾走,不料被一條裸露的老樹根絆住腳步,只聽呯的一聲悶響,這家伙優(yōu)雅的摔了個小??心鄄?。

  “我到底做錯什么了,您又要踹我?”

  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噗噗噗,吐著嘴里的草毛。

  吳益哈哈大笑道:“跌一交居然學會吐槽了,好啊,孺子可教也!來來來,我先給你上一堂正心誠意課!”

  李小寶緊瞅著他手里的劊刀,怯怯的往前蹭了蹭。

  吳益伸手捉住他的脖子,像拎小雞似的拽到空曠的地方,忽然壓低聲音道:

  “小寶,這里沒有別人,就咱哥倆,你要是再不說實話,我可救不了你!”

  盜走劊刀之人肯定不是麻三郎,李小寶故意張冠李戴,其中必有隱情,事關自身安危,他可不敢掉以輕心,免得重蹈小暴君的覆徹。

  李小寶下意識的四處望了望,果然,除了州牢門口幾個持械的州郡禁兵,老槐樹周圍十數(shù)丈之內,連個鬼影都沒有。

  “我若是說了,您不會生氣吧?”

  “說吧,我保證不打死你?!?p>  只要打不死就行,李小寶吃了顆定心丸,呲著兩排大黃牙,開始講述來龍去脈。

  事情得從去年冬天說起,那天劊子吳帶著幾個兄弟去幫孔彥章喬遷新居,正好碰到太平樓的庖丁胡二牛在做菜,他受麻三郎之托,上門為孔宅準備一桌酒宴。

  席間劊子吳舞刀為客人助興,酷愛收藏兵刃的胡二牛,一眼就看中了他的家傳之寶,自打那以后就天天惦記著,后來通過鄉(xiāng)黨李小寶作內應,花了幾十貫錢買通日更宅的兄弟,十來個人合起伙打劊子吳的悶棍,并順走了他的劊刀……

  李小寶說完,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跪在草地上,擺出要殺要剮隨你便的大無畏姿態(tài)。

  整件事情和吳益最初推測的差不了多少,只不過憑空多出來一把劊刀,還有那個戀物癖胡二牛,這家伙膽敢腰懸劊刀招搖過市,估計以為劊子吳已經掛了。

  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反正都已經過去了,沒有什么追究價值,吳益沒心思在這上面花費精力,他感興趣的是麻三郎和孔彥章的關系。

  一個本土的掮客,一個外籍的州院長官,這兩個八桿子都打不著的人,如果不是暗中做過某種交易,能有什么契機走到一起呢?

  由此聯(lián)想到今日這趟州牢之行,可謂是按下葫蘆又起瓢,而且一個比一個詭異。

  先是孔彥章以避免斬刑出事故為借口,強行差調劊子吳權任刑堂執(zhí)事,隨后冒出來一個會說話的小啞巴,緊接著是疑似花云蕾的女子,偷偷跑到牢里生祭死囚,再有就是麻三郎背后的金主,不惜花血本為死囚提供臨終關懷。

  所有這些疑點,最終都指向同一個人,齊大彪。這么多人為他奔忙,他究竟犯了什么事兒?

  作為前世的兼職調查記者,吳益的職業(yè)病犯了,明明知道這些所謂的疑點,可能和自己沒有半毛錢關系,不過,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就是很想知道里面有沒有貓膩,如果有的話,豈不是現(xiàn)成的立功機會?

  了解齊大彪案情的人應該不少,眼前就有一個,州衙弓手都頭韓誠。

  …………

  “李小寶,你跪在地上做什么?”

  韓誠從獄司刑堂里走出來,見狀愣了愣,瞪著眼質問道:“劊子吳,為何要體罰手下兄弟?”

  吳益笑道:“不要亂說,小寶正在向上蒼虔誠的禱告呢?!?p>  “禱告什么?”

  “祈禱臉上的小痘痘快點消失啊?!?p>  “李小寶啊李小寶,糊涂!上蒼忙著庇護眾生,哪有功夫管你臉上的痘痘?還不快起來!”

  韓誠走過去拍著李小寶的榆木腦袋,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吳益這才注意到他空著兩手,忙問:“你借的斬刑刀呢?”

  “唉,老魏頭和他那學徒兒子,今日一大早就告假回鄉(xiāng)下老家了,跑得比兔子都快!”韓誠嘆了口氣,忽然瞅見他手里多了一把刀,驚訝道:“咦,這把刀好眼熟??!”

  吳益看了看一臉尷尬的李小寶,想著他們合伙整劊子吳的事情不宜外傳,于是就隨便編了個瞎話搪塞過去,之后,轉移話題道:“韓誠,齊大彪犯的什么案子?”

  “你只管明日摘他的項上首級,不需要知道具體案情吧?”

  “不過是好奇而已,幫忙講一講,好不好?”

  “講一講當然可以啦,”韓誠意味深長的望著他:“不過,中午那餐沒吃完的殘羹冷炙怎么辦?放一夜準餿了,我一個人可吃不了那么多!”

  這個……

  吳益沒想到他一個世家子弟,如此在意一堆剩飯剩菜,這也太會過日子了吧?

  其實他有所不知,別看韓誠出身名門,卻沒過上幾年衣食無憂的好日子,其父亡故沒多久就趕上靖康之變,家國在旦夕之間淪喪,他和寡母只得顛沛流離逃到江南。

  那時候什么樣的苦都吃過,餓肚子更是常有的事兒,是以打心眼的珍惜糧食,不像剛剛從八百年后穿越而來的吳益,不事稼穡,也不知道粒粒皆辛苦。

  “哼,我們三個大肚漢,還怕對付不了一桌子剩飯剩菜?”

  吳益表示不信這個邪,捋起袖管就跟著韓誠去了他的寓所。

  獄司牢房與太平州院之間,只隔了一條夯土摻雜沙石鋪就的官街大道,三個人來到州院后衙的一間吏舍,推開一扇貼著秦瓊敬德二位守護神的小柴木門,吳益的表情一下子亮了:

  斗室之內,只有一桌,一椅,一張床,連個窗戶都沒有,更別說灶臺炊具之類的了,簡直就像關禁閉用的小黑屋子,這就是宋朝單身狗公務員的標配吏舍?

  好在萬事有本地土鱉李小寶,這家伙在附近找了個相熟的食店,不僅把中午的殘羹冷炙熱了個遍,而且頭回下血本,整來幾個本地特色菜,三個人就這樣蹲在巴掌大的狗窩里開始可勁造起來。

  明日午時三刻就要刀決死囚了,韓誠怕劊子吳喝了酒像老魏頭那樣耽誤大事,提前約法三章,只許看,不許喝。

  “韓誠,別光顧著喝啊,說說齊大彪的案子吧?”

  吳益眼睜睜的看著對面那倆貨碗碰碗牛飲,他只能伸頭聞聞齊云清露的酒香,實在忍不住了,也偷著搶過來抿兩口。

  “齊大彪的案子嘛,說起來還是我最先發(fā)現(xiàn)的呢?!?p>  韓誠緩緩放下酒碗,微笑著賣了個小關子。

  吳益搖頭假裝不信,李小寶干脆說他給自己臉上貼金。

  韓誠急眼了,抓起面前的酒碗一飲而盡,隨即滔滔不絕的講述起來。

  話說案發(fā)那日深夜,韓誠正好當值巡邏,他帶著一隊弓手剛走到草市,突然發(fā)現(xiàn)東南角方向火光沖天,跑到附近一看,原來是州級軍資庫走水了。

  本朝所謂的軍資庫并非貯藏軍需物資的倉庫,而是一州稅賦民財出納之所,之所以叫軍資庫,那是因為州級正副長官都帶軍州之名,且諸司所納民財稅賦多用以贍軍。

  就是這么重要的地方,卻讓人一把火給點了,而這個縱火之人就是死囚齊大彪。

  這家伙放完火撤離現(xiàn)場之時,正好撞到韓誠帶領的夜巡隊,雙方短兵相接,那些僅持鐵制戒尺的衙門弓手,根本困不住如洪水猛獸一樣的齊大彪,最后還是知州趙不群親自調集本州禁兵,滿城圍追堵截才將其生擒。

  如此說來,韓誠所言不虛,若不是他最先發(fā)現(xiàn)深夜流竄的齊大彪,軍資庫縱火案也不會第一時間告破。

  吳益很自然的伸手端起他面前的酒碗,由衷的說道:“來,為咱們英勇無畏的韓都頭干一碗!”

  低頭正待痛飲,韓誠一把搶過來,嚷道:“拿我的酒敬你自己,劊子吳,你可真會蹭酒喝!”

  行啊,這都看出來了?

  吳益轉著眼珠子仔細想了想,忽然搖頭道:“不對,肯定沒這么簡單!”

  “當然沒這么簡單!”

  韓誠抄起竹箸夾了一塊肥腸,放進嘴里大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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