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急促的響動聲中，院子的大門被人推開了，武小俠揉了揉肌肉還在麻木的雙腿，想要下床，但雙腳剛一著地，便覺得軟綿綿的，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躺了太久，肌肉都萎縮了么？”武小俠突然有些擔(dān)心。
“咣當(dāng)！”
一聲金屬落地的聲音突然在身前傳來，武小俠一抬頭，便看到了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正佝僂著身體，呆呆地看著自己。
“爸？”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對方，武小俠先是一愣，隨后便咧開嘴笑了。
“小俠？”老人抬起滿是污漬地手抹了一把眼睛，甩甩頭，使勁看了看，“小俠，真的是你！你醒啦……”
老人一邊說著，顧不得扶兒子回到床上，便忙不迭地跪倒在地上，伸出雙手在兒子的臉上摩挲著，激動得老淚縱橫。
“是我，爸，我醒了……”武小俠的臉被父親手上粗糙的老繭磨得生疼，卻并不躲避，只是眼里含著淚水努力地笑。
二人身后，武小俠的媽媽一邊欣慰地笑著，一邊轉(zhuǎn)過頭，偷偷抹了一把淚。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父親口中連連，蹲下身想要將兒子抱回到床上，但一抱之下，竟沒能站起身來。
武小俠的母親趕緊過來幫忙。
“唉，老了……”有些尷尬地一笑，父親只好退而求其次，將武小俠一條胳膊架在肩頭，將他扶了起來。
武小俠又是一陣心酸，使勁抽了抽鼻子，安慰道：“爸，不要擔(dān)心，我只是躺得太久了，沒有力氣而已，身體還有知覺，很快就會恢復(fù)的。”
“好，好……”父親開心地連連點頭。
“對對，我這就去做飯，吃飽了就有力氣下床了……”母親也頓時醒悟，連連道，一邊說一邊已經(jīng)熟練地系上了圍裙。
“咦？”起初的激動之后，母親忽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看了看里外屋，又看了看院子里，奇道，“小俠，你那個漂亮的同學(xué)呢？”
“她……回去了，”武小俠想了想道，“人家還有事呢，她讓我轉(zhuǎn)告你，下回再來吃你做的飯?！?p> “唉，多好的孩子……我還特意給你爸打了個電話讓他今天早點下工，咱們一家四口好好地吃一頓飯，怎么就……”母親一邊遺憾一邊嘆息著。
“好啦，你就別啰嗦了，人家孩子不說了下回來嘛！”父親連連催促道，“快去做飯吧，小俠都餓了?！?p> “我去做?！蹦赣H說著，轉(zhuǎn)身去廚房忙活了。
“爸……”房間里就剩下了父子二人，看著父親還沒來得及洗的臉，武小俠心疼不已地問道，“你的頭發(fā)怎么……”
從父親站在面前的那一刻，武小俠便發(fā)現(xiàn)父親原本只有寥寥幾根白發(fā)的頭，此時竟然全白了，父親才五十歲而已啊……
“人老了，頭發(fā)哪有不白的？”父親寵溺地嗔怪了一聲，眼神閃爍不定，“這孩子，什么都值得大驚小怪的……”
“自從你出事那天起，我們就一直提心吊膽，后來醫(yī)生說你這輩子只能做個植物人，你爸一夜之間就……”母親此時剛好走到門口，嘆了口氣解釋道。
武小俠看著父親，鼻子又酸了。
“你不是做飯去了嗎？怎么又過來了！”父親轉(zhuǎn)過頭，嗔怪地看了母親一眼。
“我在廚房擇菜，過來拿垃圾桶的！”母親像孩子般地賭著氣頂了一句嘴，邊彎腰去拿垃圾桶邊道，“家里真該再多買一個垃圾桶……”
“垃圾桶有一個用就行了，要那么多干嘛用？”父親有些無奈地看了老婆一眼，嘴上雖然強勢，但眼中的溫柔卻無法隱藏。
“咦？這是……”母親忽然傳出一聲輕微的訝異。
武小俠心頭微微一動，臉色不經(jīng)意間變了變。
“又怎么了……還讓不讓我跟兒子好好說……”父親有些不堪其煩地轉(zhuǎn)頭道，但隨即也瞪大了眼睛，“這不是小俠的獎牌嗎？怎么丟到了垃圾桶里？”
“哦，可能是我剛才下床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媽，你去忙吧，好想吃你做的打鹵面。”武小俠一邊接過獎牌一邊撒嬌道。
“好好，我這就去給你做！”母親寵溺地看著兒子，心有靈犀地道，“多加蔥花對不對？”
“嗯！”武小俠會心一笑。
母親邊笑著邊依依不舍地去了。
“蔥花炸胡一點哦！”武小俠提高了嗓門特意提醒道。
“知道了！”廚房里傳來了母親歡快地回應(yīng)。
“爸，是我不懂事，讓您操心了……”伸手摩挲著父親滿頭的白發(fā)，武小俠自責(zé)地道。
父親嘆了口氣，柔聲道：“哪個當(dāng)父親的不為兒子操心？要不人家怎么都說兒子是父親上輩子的債主呢，只要你好好的，爸就什么都值了?！?p> “嗯……”武小俠沒有多說什么，但心中暗暗發(fā)誓，這輩子無論再遇到什么挫折，也絕不能再做輕生的事了。
“小俠……”父親拿起那塊獎牌，粗糙的手掌細細地摩挲著，動作無比小心溫柔，“你跟那個女孩子分手了？”
武小俠心中一陣慌亂：“爸……”
“你是想問我怎么知道吧？”父親了然一笑，從懷里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一個抽屜，從中取出了一個精美的金屬盒子。
“你在學(xué)院的時候一共得過十一塊獎牌，有學(xué)院內(nèi)部比賽得的，也有跟其他學(xué)院比賽得的，”父親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一邊道，“但是這里面只有十塊，你第一次得獎時曾跟我說過想要送給同學(xué)做禮物，應(yīng)該就是剛才那塊吧？”
“爸，我……”武小俠看著父親，怔怔說不出話來，知子莫若父，在父親面前，武小俠自知任何掩飾都是徒勞。
“你從小就是個孝順的孩子，”父親繼續(xù)道，“以往得到了什么榮譽，都是先跟我和你媽分享，但第一次拿到獎牌，這么重要的東西，卻要送給同學(xué)，爸就什么都猜到了，兒子長大了，有了心上人，爸為你高興！畢竟我和你媽也不能陪你一輩子啊……”
“爸，你別說了……”武小俠羞愧難當(dāng)，失聲道，“我和她已經(jīng)……”
“分手了對嗎？”父親了然道，“不然這么重要的東西，怎么會到了垃圾桶里呢……”
“嗯……”武小俠沉默地點頭。
“同富貴易，共患難難啊……”父親嘆了口氣，拍拍武小俠的肩頭，安慰道，“人各有志，勉強不得，人總得找個理由好好活下去……”
想了想，父親起身關(guān)門，又從柜子里取出來半瓶酒，擰開瓶蓋遞到兒子面前，做賊似地看了看廚房方向，低聲道：“你媽總是管著我喝酒，怕我傷身，可是爸告訴你，這東西解乏，不管是身體累還是心累，喝上兩口，有用……”
“?。俊蔽湫b大感意外，一愣，看了看廚房方向，低聲道，“爸，你攛掇我喝酒？不要命了？”
“小點聲！”老爸嗔了武小俠一眼，眉頭一挑，引誘道，“嘗嘗？”
武小俠從來沒喝過酒，被父親一蠱惑，頓時心里也有些癢癢的，看著父親一臉狐疑。
“喏？”父親又將酒瓶晃了晃。
“嘗嘗？”武小俠試探著道。
“當(dāng)然……”父親道，“是不是我兒子？”
武小俠一抿嘴，用力地點了點頭，滿臉悲壯：“嘗嘗！”
一仰頭，被嗆得咳嗽連連，不停地翻白眼。
待母親端著菜進屋的時候，父子二人已經(jīng)喝得差不多了，尤其是武小俠，雙臉像燒紅的炭，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嘴里又是哭又是笑地念叨著什么，聽來聽去，出現(xiàn)得最多的三個字就是“楚雪憐”。
母親本想說什么，卻被丈夫制止了。
“死老頭子，怎么還教兒子喝上酒了！”母親不滿地責(zé)難道。
父親將武小俠失戀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后道：“小俠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死心眼，一根筋，有事又總愛憋在心里，不讓他學(xué)會適當(dāng)?shù)匕l(fā)泄，我怕早晚還會發(fā)生像上次那樣的事……”
“唉……”母親嘆了口氣，無奈道，“這么好的孩子，命咋就這么苦，他父母也真是……”
說到這，母親頓覺失言，迎著丈夫嗔怪的眼神，訕訕地道：“我去給你添碗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