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瑛提醒我,小心陛下對我動手。
我自會小心,只是心疼她,都自顧不暇了還要來關(guān)心我,阿瑛總是這樣,冰著臉說著體恤的話。
我的生活逐漸步入了正軌,所謂的正軌無非是練習《長生咒》,多次戰(zhàn)場的歷練讓我得功力盡可能得激發(fā)了出來,每次發(fā)力都會不受控制,或是面目猙獰。
再檢查身體,外觀沒有多大的改變,還留有幾分女孩子的玲瓏之感,可是不看面相的話,下半身我已經(jīng)和男子無異了嗎……千頭萬緒,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云束……
“自然是如此,不必稀奇古怪?!痹剖@個成功轉(zhuǎn)變的人當然見怪不怪,掂量著我,詭異地說,“你沒有發(fā)現(xiàn)嗎?你和裕王殿下相處長生咒一直都沒有進展,而和常安公主待在一起,夜晚修煉就會事半功倍,所以你讓強迫自己對常安產(chǎn)生特別的感覺,類似于我和你父王的關(guān)系?!?p> 云束雖然說的不假,的確最近我功力突飛猛進,但是我練長生咒,不曾動過利用的心思,而且:“他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利用誰都不會利用他們!”
原來她沒有問,我是不是應(yīng)該早點逃出京城。而是,要我盡快練成長生咒,站在權(quán)力的頂峰,甚至能取代皇帝,我明白云束的狼子野心,她卻不明白我這顆心。
那間林間小屋就是留給阿瑛的。
我害怕留下死訊后一走了之,她在皇宮里真的孤獨終老了。
留下個念想,也挺好。
后土呢,我還沒來得及想。
對他撒謊,我需要編一個無可挑剔的理由,那就是實話實說。
一次雨前,風極大,后土與我不小心偶遇在昭貴妃宮前。我刻意回避,后土一改平日謹慎叫住了我。
“郡主,你的長命鎖被風吹歪了啊。”他也不笑,默默地把那只長命鎖繞過肩頭。
我的長命鎖是銅鎏金,所以并不晃眼,可是我眼神始終圍著它。這件事,昆蘭會做,阿瑛會做,載圳會做,甚至云束也會做,他做了就有種理所應(yīng)當?shù)母杏X,就是所謂“情深意重”。
阿瑛撞見了,看了我們兩一眼,對我說道:“好巧,我正要去母妃那里請安。風大就換個分量重些的長命鎖?!?p> 我還沒來得及看清她的臉色,阿瑛便匆匆走開了。
突然地,是什么時候開始,我和阿瑛生分了許多:還是那天,我照常來到阿瑛的房中,阿瑛突然和我說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話,都是關(guān)于道家學派的明經(jīng)法旨。
“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你我陰陽契合,相遇是緣,相知是結(jié),相守是業(yè)。”阿瑛含著笑。
“不對。緣不一定結(jié),結(jié)了也不一定有業(yè)?!蔽依斫饬税㈢?,本準備離開,早早收場。
阿瑛拽著我的大衫,對我不甘道:“昨夜我偷偷聽到你和云束說了長生咒的事,我就知道了你在修煉長生咒。不然,手無寸鐵的郡主怎么會殺敵無數(shù)?算起來,你明明練到了第五重,有了男兒身,為何還要不知廉恥地想著裕王。他會和一個多樣東西的人廝守嗎?你,該不會還妄想著嫁入王府吧?”
“不知廉恥?你剛才說的這些,嫁人?廝守?我還真沒妄想過——你還不是和我一樣,連妄想的資格都沒有?!蔽铱蘖?,怎么也止不住,幸好一滴沒落在地上。
阿瑛真是了解我,每一句都穩(wěn)穩(wěn)扎在我的心頭。
自此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去承乾宮,因為一直在尋找假死的契機,也少見過阿瑛了。剛才阿瑛突然的問候,正是提醒我人有自知之明吧。
常安公主思忖半宿,面色冷清得像樽觀音,一動不動的樣子嚇得昭貴妃差點叫了太醫(yī)。
“常安,以后可不能這樣子,宮里的老人都說,出神太久就成了出魂,容易被地府的人索命……”昭貴妃猛喝著茶,只為了壓驚。
“原來是這樣。”常安含著笑。
昭貴妃接著說:“我前一陣子和你都說了,太子和裕王已經(jīng)準備立府了。這民間的秀女選起來勞民傷財,大臣嫡女內(nèi)定難以服眾,頗為不妥。你心里有沒有什么人選?”
“我心里哪有什么人選,宮里郡主里,最入您眼的不就是浮優(yōu)嗎?”常安冷笑著,她怎么會不知道昭貴妃暗指誰人誰家。
自從浮優(yōu)舍命救下昭貴妃,陛下就對浮優(yōu)的事特外上心,最近也與昭貴妃數(shù)次談到納太子妃一事。
陛下心里清楚,這位太子與浮優(yōu)不是一路人,永遠都不會入彼此的心。但沒有愛情的政治聯(lián)姻正能恰到好處,幾方權(quán)衡他們才堅定了浮優(yōu)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
昭貴妃想從常安口中問套出點浮優(yōu)的心思。
“浮優(yōu)我自然是考慮過的,親上加親嘛,你和浮優(yōu)自小感情就好,我怕你舍不得?!闭奄F妃柔聲問道,“從小到大,浮優(yōu)好像和景王和裕王關(guān)系不錯。你覺得,浮優(yōu)更看重太子?還是更看重裕王?”
她淺淺答:“感情再好,也沒有一生重要,宮里的人對這道理最熟悉不過了。我相信,浮優(yōu),會是個絕佳的太子妃?!?p> 這話脫口而出,卻不是她的真心話。
只是不甘,平生最恨負心之人,平生最恨流星飛逝,既然選擇停經(jīng)此處,為何還要離開時留下火光,燒得仰首人面目全非,流星不見,天還是原樣的黑。
她自傲一世,愿意將人生中最不堪的樣子拱手相贈,無非想交換一個生死相隨。
“我讓你也當一回新婦,天下人最羨慕的新婦。穿霞帔翟衣,戴九翬四鳳冠,一步步登上矚目的焦點,最后和我一樣被世人詬病……千夫所指……”
建翎宮,天干物燥,風大易著涼。
最近兩天樂秦的密報都通過云束傳達,我知之甚少。倒是我在渾渾噩噩了,父王給我的信中交代了諸多事項,看得我一頭霧水。
后來我通過載圳隱約知道了點消息,原來我被內(nèi)定為太子妃。
“太子妃”三個字對我來說,更像一個女官職,而不是太子之妻——將來的皇后。
六角圓亭。我把阿瑛約了出來,求她能夠幫我一次,在陛下面前留住我。
這是最蠢的,也是最有效的。
阿瑛還是老樣子姍姍來遲,早早沏好的茶都涼了一大半。
“阿瑛,我把你當成我最好的姐妹。我們之間,更多的是親情。有好多美好的回憶不是嗎,還有很多心照不宣的秘密。我們藏得很好?,F(xiàn)在,所有人好像都在把我往外推,只有你能幫我了?!蔽也弊咏┳。谝淮蜗駛€受委屈的女孩,在公主面前求賞一塊糖。
她什么都沒說,眼神緊追著我,苦笑三聲:“好姐妹?親情,美好的回憶,心照不宣……還是第一次見你低三下四。好生羨慕啊,你怎么這么愛他?我還天真地以為,你只在乎自己。”
“阿瑛,你為什么總是神經(jīng)兮兮?我只是求你幫我……”我和她對視了,那一秒我只看到了顧影自憐。
“我來解釋給你聽,你一點也不害怕嫁給太子,怕的是,會負了裕王的心。你一邊貪戀著兒女情長,一邊追求長生。要知道人總不能兩全,世事艱難,你我都沒有福氣。”阿瑛把一杯熱好的細龍井推到我案前。
她太了解我了,此時此刻這番話我無力反駁。也許是吧,我漸漸理解了后土寫的那首詩,字字烙心,揮之不去。
趁皇昭未下,一切都來得及。
我寫信給父王,讓他婉拒昭貴妃,但信件被云束攔下了。我都明白,沐府樹大招風,拒絕聯(lián)姻會給朝中小人落上謀反的話柄。昭貴妃我也找了,她時常不見我,根本不給我耍心機的契機。盧婧妃那邊定是無能為力的了,不僅因為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法則,更是為了避嫌。
太子那邊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太子殿下不喜歡浮優(yōu)郡主,在宮里人盡皆知。只要太子不愿意,便可迎刃而解。想必昭貴妃近日繁忙全是在苦苦地勸太子殿下吧。
后來,我在斬塵齋見到后土的時候,其實還有些理直氣壯。
“你一個待嫁之女,跑到我這里不太合適吧?!焙笸谅劦搅宋业臍馕叮Я颂П羌馍系膮?,繼續(xù)看著他的書。
“我是來商量事情的?!睍贝掖业乇晃乙徽坪舷?,應(yīng)當不算粗魯。
后土只好脫開書,瞥我一白眼,“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不用解釋了。但是你不得不反思自己,有因必有果,你和太子若真的沒什么,又怎么會被昭貴妃惦記上?!?p> “你是吃醋了?我發(fā)誓,和他清清白白,若有半分虛言,我就變回女人?!?p> 這應(yīng)該是我發(fā)過的最毒的誓言了,他忍俊不禁,捋了幾撮毛發(fā)假意掩飾。
其實步入四月芳菲之后,我隱約了解到,太子殿下喜歡一個昭貴妃宮里的女婢,換做什么真兒,還是太子殿下起的名字。原本這件事藏得很好,還是被我發(fā)掘出來了。
太子氣宇軒昂,為愛忤逆,宮女家世清白,模樣清麗,姿態(tài)尤佳。
原先的計劃是,我當話本里的毒婦,有情人才好終成眷屬。但是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仔細暗訪之后,發(fā)現(xiàn)遠比我想象的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