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乞力馬扎羅山上的雪
深夜，宵禁時間。
克萊恩的車子停在路邊，副駕上的李維胳膊撐在車窗處，望著天空頹喪的抽著煙。
密集的黑云遮蔽了所有星光，從壓抑的漆黑中飄下無數(shù)雪花，被呼嘯的風(fēng)兒卷起，快要把唯一溫馨的路燈都給彌漫遮掩，潔白雪地上倒映出的是斑駁的破碎光芒。
克萊恩本以為自己有點了解李維了，一個嬉皮笑臉內(nèi)心卻極度殘酷的瘋子，然而現(xiàn)在他又對李維改觀了，他總是這樣出人預(yù)料。
“項目七組選出的人是你，但也只是候選人，你還要和其他人進行競爭，才能取到這個資格，明白么？”
由于沒人報名，李維直接勝出晉級，然后是淘汰賽。
“我會拿到資格的，不管付出什么代價，你車上有酒嗎？”
李維光是抽煙覺得沒勁，時間是一個自稱能治愈所有傷痛的庸醫(yī)，他如今才發(fā)現(xiàn)，那些夢魘，隨著年月的推移并不會消失，像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只是懸在自己頭上越來越遠，一旦時機再次成熟，插在身上還是一樣疼痛。
可惜的是克萊恩并非什么酒鬼，給李維拿了一瓶橘子汁。
“草?！?p> 李維用拇指撬翻瓶蓋，灌了一大口解渴。
“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么那么急著去送死，就連你自己都說過了，獅王之間的戰(zhàn)斗，只有一方會存活下來，并抹滅對方所有的擁躉，你自己都明白這個道理，你明明都知道談判不會成功?！?p> 在克萊恩看來，李維十分冷靜，冷靜的為已經(jīng)知曉結(jié)果的事物而送命，不管他會不會因此死亡，但他的念頭是這樣。
李維望著窗外的雪出神，干裂的嘴皮嘶啞的說著。
“有這樣一個故事?！?p> “一個男人在捕獵的途中腳受了傷，而他卻身處大草原的中心，求醫(yī)無門?！?p> “漸漸的，腳開始腐爛了，死神慢慢靠近他準(zhǔn)備奪走他的生命。”
“最后終于搭上前來救援他的飛機?！?p> “他看著下面一片白色的世界，閃耀著光芒的是一個白雪覆蓋的山峰，那座山的名字叫做乞力馬扎羅山?！?p> “那個男人想著……這便是自己的目的地了?！?p> 即使冷風(fēng)凍人，但李維依舊沒有把伸出窗外的手縮回來，不讓煙灰落在車?yán)铩?p> “然后呢。”
克萊恩從李維的煙盒里取出一支，熟練的點上。
李維嘴角抽動的笑著，盡管不知道克萊恩戒了多久，但他復(fù)吸了。
“我最討厭這個故事，那個男人只想著過去，就像是到死之前，還要拼命的尋找自己活著的證據(jù)?！?p> 李維的手被凍僵了他也毫無察覺。
“但你還是要這樣做，是因為女人嗎？”克萊恩不得不聯(lián)想李維與絕劍勛爵之間的關(guān)系，他全程都在抗拒抵觸這一事件，聽到這幾個字像是身體的某個開關(guān)被打開了一樣，“我實在想象不到一個在邊陲區(qū)域過活好幾年的普通冒險家，和劍圣會有什么聯(lián)系?！?p> “你調(diào)查過我？”
雖然這些信息都錄在冒險家公會里，算不上秘密可言。
“總得知道我要應(yīng)付的是什么人吧，不止這些，你是大清洗計劃里為數(shù)不多存活下來的傭兵之一，不是嗎？”
克萊恩通過一些更隱秘的特殊渠道得知了這件事。
“干，你以前是兄弟會的殺手嗎？”
李維起了殺意，但也只是一剎那，之后覺得沒有必要，對現(xiàn)在的自己來說，那些秘辛，已然無所謂了。國內(nèi)的情報網(wǎng)，除了政府機構(gòu)，也只有兄弟會能調(diào)查到了，這個國際化的頂級殺手組織。
“做過幾年，為了錢我能干出任何事?！?p> “那又為什么退出，比起你現(xiàn)在風(fēng)光到哪里去了，從錢上面來講?！?p> “或許和你一樣，因為女人，我更好奇的是你和劍圣之間有什么瓜葛，你不想說也可以?！?p> 克萊恩唯一能確定的是，李維和希爾德，是在晨曦省的大清洗計劃中產(chǎn)生的聯(lián)系，只有在這個時間節(jié)點才有可能。
“看到這個了嗎？”
李維指向左眼上的傷疤。
“不是什么友好的關(guān)系嗎？”
克萊恩也認為那樣強勢的女人，是不會產(chǎn)生那種無聊的情感的。
“那是一條修羅之路，踏著戰(zhàn)友的尸體前進，在正規(guī)軍的封鎖線中突圍，能活下來的人無一不是有著高超的戰(zhàn)斗技藝，唯獨我除外，唯獨我……那天也是和這一樣大的風(fēng)雪……你知道默克德神鷹嗎？”
……
……
……
圣瓦爾帝國，帝都，穹頂之城奧麗哈剛，國教騎士團訓(xùn)練場地的教員寢舍，威嚴(yán)孤聳的紅色塔樓。
“好大的雪啊，劍圣大人?！?p> 女性仆從打開窗戶，掩飾不住的興奮雀躍。
“是啊，就好像那天一樣。”
希爾德用旁人聽不到的聲音呢喃著，從窗臺處望著正在訓(xùn)練的那些騎士。
“真是刻苦啊，這種天氣也在訓(xùn)練?！?p> 女性仆從眼睛里閃爍著光彩，這些騎士團的成員，隨便挑一個出來，都是全國少女的夢中情人。
“毫無意義，他們很弱，盡管他們成長到再優(yōu)秀，也無法具備一種品質(zhì)?！?p> 希爾德即使卸掉戰(zhàn)甲，穿著再普通不過的便服，渾身上下也透著凌厲，生人勿近的氣場快把人切碎掉。
“噢噢，我知道了，赴死的意志，那他最后為什么逃跑了呢？如果他真的像你所說的一樣勇敢的話?！?p> 女性仆從不解，希爾德要是天天掛念著什么大人物還想得通，為什么偏偏是這樣一個小角色。
帝國精神系的傳奇大魔導(dǎo)無聲無息的出現(xiàn)，替希爾德回答道：“對真正的勇者來說，逃跑的決定比直面死亡，要更加考驗勇氣，我說的對嗎？希爾德女士?！?p> 希爾德冷哼一聲，的確是這樣，一個蠢到向自己發(fā)起決斗的人，一個只懂怎么揮斧的新手，他在挑戰(zhàn)無數(shù)人終其一生也無法跨越的鴻溝，如果不是為了繼承亡者的遺愿，他會死在那里。
“按你的吩咐，我找到那個人了，驚訝的是，大清洗剩下的傭兵中，他是唯一一個還呆在國內(nèi)的，不可思議，唯一一條還在伺機復(fù)仇的毒蛇，有夠嚇人的，他在南方省邊疆的卡辛鎮(zhèn)過活了五六年。”
大魔導(dǎo)看著手上的資料，滿臉都是好奇，何等恐怖的一個男人，難怪希爾德會產(chǎn)生興趣，政府的肅清也無法趕走他，一個完全構(gòu)不成威脅的普通戰(zhàn)士而已，這是何等的頑劣？
“他現(xiàn)在在哪里？”
希爾德轉(zhuǎn)過身來，雖然未曾有過見他的想法，但如果不見的話，終究無法解開那天的心結(jié)。
“別著急……你得回答我之前的問題?！贝竽?dǎo)折疊好手中的資料，問道：“那份目光，試圖找一些形容詞吧，對你來說不是很難。”
希爾德捏住眉心，拼命回想那天的畫面。
“非要說的話……你見過從斷頭臺上滾下來的腦袋嗎？就和死人的眼睛一樣，空洞得嚇人?！?p> 是的，自己卻在那之后目睹到了從未曾見過的東西，活著的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