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是在個破屋子里，窗外灰蒙蒙的一片沒有落雪?？諝饫飶浡粑叮覊m堆積已久吹口氣就能飄一屋子的灰。迷藥并沒有麻痹她太久，她聽到的，聽到穆婷婷的哀求道歉和狐貍的逼問，聽到奢比的悲鳴。
如果你和他只能活一個，你選誰呢？
這個問題她在哪兒聽過，一個人拿著匕首問她，殺了他還是跳下去？
她或許跟狐貍有什么糾葛，眼見過九尾狐，奢比，她開始相信前世今生，“這么多年你的口味一直沒變。”連奢比都好像知道些什么......
她對他有些厭惡，冷血無情的怪物，手上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的血，前生如果真的遇見了他，怕是倒了血霉。
果然，他始終都是十年前那個隨意殺人嗜血的惡魔。
“醒了？”顧青坐在沙發(fā)的另一邊看著呂楠清，聲音溫柔。
“嗯，就是頭有點痛?！眳伍瀛h(huán)顧了一下四周卻沒有見到狐貍。
顧青像是看穿了她一樣說：“他去外面清理無頭尸了?！?p> “”清理？”呂楠清站起來理理衣服，“那些無頭尸都是些無辜老百姓，他又想干些什么？”
她說完就一股腦沖出門外，顧青“嘖”一聲拿出才找到的一件外衣跟著出去了。
外面的空氣冷到刺骨，吸入鼻腔猶如刀割。出了門就是街上，遠遠的瞧見街那頭黑壓壓一片，呂楠清正準備走過去便被一只溫熱的手拉住，她抬頭看那手的主人，他將那衣服裹在呂楠清身上：“外面冷，凍著了又要頭疼?！?p> 身上還沒覺著暖和，一股暖意就從心底漫上來，他是這輩子第一個對她好的人，第一個與她相依為命的人。越是這樣想著，腦子里那些碎片化的記憶便越要跳出來刺痛她。
顧青兩只手握住呂楠清的手，放到面前哈完氣又搓了搓：“這樣會不會暖和點?！?p> 他的眸子好干凈，干凈到她想要奮不顧身地跳進去，讓他此后滿眼只剩下自己。
廢棄的小鎮(zhèn)子里，男孩幫女孩暖著手，好似一對璧人，而這一切都被街那頭的人看了去。
“嗯，暖和了?！彼槌鲎约旱氖郑拔疫^去看看。”
說完便轉身向那邊跑去，顧青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緩緩握緊，好像手心里還留有她的溫度。
余光里瞥見呂楠清過來了，狐貍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繼續(xù)做著手頭的事情。兩指這無頭尸心口一點，它便燃了起來，痛苦地抽動著，在疼痛中燒成灰燼。
“你在干嘛？”呂楠清冷聲道。
“送他們上路。”狐貍仍舊沒有停下，“不然？留著禍害人嗎？”
“你這樣他們還能轉世投胎嗎？”呂楠清問道。
“不能。他們的身體早死了，我燒的是魂。”
呂楠清一把拉住狐貍的手臂沖他吼道：“你做的孽還不夠嗎？他們只是無辜百姓??！”
狐貍笑笑，停住手頭的動作：“我做的孽是還不夠多，我偏就愛濫殺無辜。”
呂楠清攔在無頭尸面前：“我怎么會跟你人這種扯上關系？！”
“阿清......”顧青眉頭一皺拉住呂楠清，“這次狐貍......”
呂楠清一把甩開顧青的手：“你別替他說話！”
無頭尸聚了一眾在這久無人入的鬼村，平日里在街頭搖搖晃晃漫無目的行走的尸體如今終于安靜下來。
狐貍垂下目光，眼里有些失神，許是在想千百年前的白，想她不停地念叨著以后的歲月要怎么度過，想她即使被他誆騙厭惡也一直守在周府等他回來。他貪心千年，該受這報復，她若恨他，那就算血鱗找不到，她也能下手殺了他。
狐貍抬眼看呂楠清眼里盡是凌厲：“好，你的賬，他們還?！焙偽站o的拳頭瞬時打開，只見手心飄著一團紅色火焰，再一抬掌，那火便飛向空中四散開來，往下?lián)淙ァ?p> 他的身后燃著火海，無頭尸們在這火力齊刷刷地跪下，在一片滾燙里消散為煙塵。
他的額頭布滿細汗，嘴里也感到絲血腥氣，昨晚和奢比一戰(zhàn)實在耗了太多元氣，今早又把無頭尸一一燒了，原本一個個燒，中間還有休息的空檔不至于太耗神，但現(xiàn)在連個緩沖余地都沒，實在是有些撐不住了。
“我一直以為，你至少算個好人?！眳伍蹇粗偵砗蟮鬲z般的場景，“沒想到......活該你是個怪物！”
狐貍直接略過呂楠清對顧青說：“帶路?！?p> “我不去！”呂楠清斬釘截鐵地說著。
“不去，顧青我也能殺了?！?p> 如今吳家村沒有人氣連奢比也走了，是個妖魔鬼怪狂歡的圣地，留呂楠清一個人在這兒給他們打打牙祭都不夠。
“你！”呂楠清氣得什么話也說不出，拉著顧青就往前走。顧青戳一戳正在氣頭上的呂楠清：“阿清......方向不是這邊......”
……
沉寂片刻后......
呂楠清甩開顧青的手道：“那你帶路！”
……
吳家村是位于大山里的村鎮(zhèn)，并不算大，山路險峻雜草叢生，這里好像已經(jīng)與正常社會脫軌已久。
懸崖，一個窄而深的峽谷，眼前料峭的斷崖看起來觸目驚心，一塊碎石落下去都聽不見回聲。
“在這下面了......”顧青看著那深不見底的黑暗說。
“這下面是什么......”呂楠清問。
狐貍虛著眼睛向下看了看，生出兩尾將顧青和呂楠清一裹便跳了下去。
“啊————————啊——————”尖叫聲蕩氣回腸。
墜落......
是無盡的墜落......
還沒到崖底......
這峽谷深得好像直達地心般，隔了一個世紀般那下墜感才結束，這峽谷是典型的V字型，兩邊山體都是紅土，這紅土上用草木灰畫著歪歪曲曲的線條。它極為狹窄，恐怖連一次同時過三個人都不能夠。
“哪邊？前還是后？”一條路分作兩端，這顯然是個吳家人設的赤蛇環(huán)陣以守護靈泉，兩端都有法子走到靈泉，但哪邊能夠活著走到靈泉便不得而知了。
“我不知道......”顧青蹙起眉，“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兩邊的山體在慢慢往中間擠?！?p> “你不知道？你一個吳家的人你告訴我你不知道？”狐貍已是忍不住怒氣。
這兩邊的山體或許是感應到有活物來了，的確在往中間擠壓，本來就狹窄的路現(xiàn)在連兩個人同時過都不能夠了。
沒有時間去考慮選擇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狐貍轉過頭向前跑去：“老子從來不走回頭路！”這里陣法極強要使用鬼術或是妖力會耗費過多元氣。
顧青拉起楠清的手，跟著狐貍一路跑去。
還沒到......
還沒有到......
這路已經(jīng)只夠一個人通過......
遠遠瞧見個洞穴一般的東西，應該就是那里了。
狐貍已經(jīng)接近那洞穴，但顧青和楠清或許因為只是普通人族肉體，差上一大截路程，此時兩邊山體快要合攏，楠清到是還能勉強通過，但對于顧青而言兩邊的石塊已經(jīng)擦破了肩膀的皮肉，快要只能橫著擠過去了。
狐貍回頭時顧青和楠清還差二十米距離，但他們已經(jīng)只能橫著行動，山體卡得他們快要不能動彈。
“啊......”楠清先叫出聲來，石塊快把她壓碎了。
顧青回頭看著呲牙咧嘴的呂楠清，干凈的眸子里漾出柔情，告訴她，自己在她身邊。
狐貍聽見那叫聲，臉上焦急的神情就已經(jīng)把他的關心暴露出來，他咬破手指迅速以血這地上畫著一條正吞噬著自己尾巴的蛇。
他閉上眼便是一股巨大的妖風，耗費元氣便耗吧，之后遇到的就之后再說。山體放緩了向中間擠壓的速度，雖然這樣但兩具凡人肉身已經(jīng)呼吸困難。
粗重的喘息是狐貍的，睜開眼九尾齊生，蓮開眉心，他帶血的手指猛地按在蛇頭蛇尾的交界處，地上的蛇尾便順著那手指貪婪地吸取他的鮮血，他已有些支撐不住，這畢竟是禁術，反噬主人是常見之事。
“吃飽了，該做事了?！焙傠p手向地上猛地一拍，那畫在地上的符咒便騰空而起，那蛇生出第二個頭來，接著兩個頭朝外分離生成兩個身體。兩條血蛇飛向兩邊山體用草木灰畫的奇怪線條，血融于上竟然斷出裂痕。
他兩手對著那血痕手心朝外，像是在撕開什么東西一般，手背青筋暴起顫抖不已。
兩面的山體竟然隨著狐貍手掌的移動而向外移動，上方不斷有碎石落下，他在扒開這山！
“跑啊??！”狐貍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汗?jié)竦灭ぴ陬~上。
呂楠清的腿被石頭擦出一大條血痕，只能由顧青扛著走，狐貍還在跟山體抗衡著，代代吳家人死后都會以魂魄鎮(zhèn)守這赤蛇環(huán)陣，他今天是在和萬千吳家后代對峙。倘若昨天沒有奢比一戰(zhàn)，早上又沒有用體內真火燒了那一眾無頭尸，此刻他定能輕松自如。
顧青和呂楠清沖進洞穴里的一刻，狐貍猛地一撒手倒在了地上，呂楠清眼睜睜看見那癱了一地的九尾，斷了一尾。
像是本能般沖了上去，她把狐貍抱在懷里喚著他的名：“周尋......周尋......”她拿起那斷尾，卻在那雪白的尾巴上染了些許血污，那斷尾耀著的光暗了下來，而狐貍此刻也沒了聲響。
顧青聽她喚狐貍周尋，眼里的柔情盡散化作恨意，而這種恨意有著另一個名字，叫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