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把我忍了大半天的眼淚惹了出來,我急忙擦掉道:“下次我們一起來!說好的一起呀!不管什么事,都要一起的…”我終究沒忍住,哽咽了起來。
他急忙將水囊、包子塞一只手里,騰出一只手幫我擦眼淚,哄著我到:“不哭不哭!我沒事的!我一個大男人能有什么事!怎么就哭了呢!不哭?。∧蟽汗?!”
我自己擦了眼淚,點頭道:“你吃著,我收拾了,我們回去!”轉(zhuǎn)身向攤子走去,胳膊一緊,他拉著我道:“我們一道收拾…我吃飽了…我來,我來…”
我氣得想揍他,忍不住捶了他一下道:“你給我好好把包子吃了!放手!我說了我來收拾!”
他悻悻看著我,卻不放手,輕聲道:“太臟了,南兒…還是我來吧!”
“你能!為何我就不能?能有多臟?都是你的字畫,素日在家里寶貝的很…”我不忍心說了,如今就像他一樣,滿面塵土…
我看著他,心疼道:“你慢慢吃了,我們一起收拾,好回家!”
他點了頭,只將水囊里的水喝完了,包子沒吃完,將我拉到一邊,水囊、包子袋塞我手里道:“南兒就站這里看著,我一會兒就好,收拾了,我把這桌子還了,我們就回家!”
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小攤子,其實就是個八仙桌,有些破舊了,還有一套筆墨,也是舊物,硯臺都缺了口子,幾小摞紙,背后墻上幾幅他的字畫,看著他將畫抖了抖,拂去塵土,卷了起來,用布兜裝了,放一邊。
我忍不住問道:“這桌子,這筆墨是你買的?”莫不是買的人家不要的舊貨,他竟用起別人不要的舊貨,我心疼的直抽抽,他說了,我給他買呀!
他卻笑道:“不是,這巷子里住著我的一個學(xué)生,是他家不用的,我就在集市這日借著用用!”
像是應(yīng)著他的說辭,一個裹著厚棉襖的小男孩跑了出來,嚷嚷著:“江先生,我爹讓我來看看,您可要收拾了,今日風(fēng)大,您早些回去吧,我?guī)湍帐傲?!?p> 那孩子看到我,愣了愣,急忙行禮道:“見過娘子!”我點了頭道:“麻煩你們家了!多謝!”
那孩子有些害羞道:“不謝!不謝!您太客氣了!”說著就去幫著他收拾了,師生二人將桌子搬了回去。
卻見一個婦人奔了出來,想是那家的娘子,腰上還系著圍裙,含笑對著我福了福道:“才剛聽孩子說娘子來了,快進屋來坐坐吧,這巷子風(fēng)大,娘子進來避避風(fēng),歇歇腳,吃口熱茶!”
我也忙著回禮道:“我來接我家官人,今日確實風(fēng)大,就想著讓官人早些回家!您太客氣了!改日吧!今日天晚了,就不打擾了,改日拜訪您!風(fēng)大您快回屋吧,別著涼了!”
一番客套,他和那孩子,還有孩子父親,一個身穿棉短揭的漢子也跟著送了他出來。
一家子力邀我們進門做客,我們卻都疲憊不堪,只想回家。最后他再三承諾,待天氣好了,再來他們家拜訪,一家子送了我們好幾條街才回去。
我這才想起來,我給他帶了斗篷的,正要打開斗篷,他卻拉住我說不用,他不穿,說我也只穿了半袖。我道他在冷風(fēng)里吹了一日,這怎么比?我們就這樣拉拉扯扯回到了宅子。
婁婆子已經(jīng)開始準備晚飯了,正好灶上有熱水,打了給他盥洗,收拾妥了,正好吃晚飯。我讓婁婆子做了羊肉湯泡飯,涼拌了蘿卜絲,將襄媽媽的糟貨蒸了一碟子,配上他喜歡的莧菜菰、臭乳腐,他一看就滿意,我拉著他慢慢吃。
那郎中曾道,湯泡飯若是不好生咀嚼,只將飯粒隨湯咽下,以腸胃來消化不曾好生咀嚼的飯粒,久而久之,腸胃過勞,必傷之。
他最愛湯泡飯,還吃的急,我只能拉著他,讓他慢慢吃,又忙著給他夾菜,讓他好生咀嚼了,再咽下去。還好,他不是那不肯聽話之人。
吃了飯,我想起之前他這樣出去,回來總是尤為疲憊,喝著茶就犯困。也不拉著他喝茶了,讓婁婆子多燒些熱水,讓他泡了個澡,我給他通了通頭,上床歇著聊天。
我抱著他的胳膊要他下次帶了我去,一道去!
他看著我,長嘆一聲道:“南兒,其實…我真是…不習(xí)慣有事瞞著你,我的事,別人不知道,你都知道,在你面前我才這么自在…前些日子,我曾與你說我賣了幾幅畫,你就心疼成那樣,我若是告訴你…就像小販那樣…當街叫賣,你只怕…我都不知道如何與你說…”
我輕聲道:“其實,我們沒那么缺銀錢,還有的!只是沒動,我想著盡量不去動!”
他拍了拍我后背道:“我知道,那些是咱們的老底,能不動就不動,如今就用著束脩,略有寬裕,也還好…前些日子,你傷著了,我沒去學(xué)堂,我們斷了進項,我就想著,不能坐著等那筆束脩,萬一有什么,就麻煩了,我一介書生還真不會做別的,只會個寫寫畫畫,那就用這個換銀錢好了,雖說那家人來道歉了,可我知道,那位老爺心里為這事不舒服,他是這鎮(zhèn)子上的地頭蛇,在這個鎮(zhèn)子上從來是別人低他一頭,如今仿佛向我們低了頭,那是還用的著我,他們家人心里不定怎么想的,我們還是要在合適的時候離開,那就必須備好盤纏…”
我們每個月的用度,我都是告訴他的,前些日子我躺床上,也是他張羅,我們?nèi)缃癯思业祝褪悄羌宜偷膬蓚€銀錠子,一半去了郎中那里,再有一小半婁婆子給我補身子了,如今已剩余不多,難怪他著急…
我抿了抿嘴道:“我再省省…待我想想…”
哪知他斬釘截鐵道:“你不能省了!馬上過年!新衣裳不裁了,過年還是要過,你的身子補的剛剛有起色,也不能斷了!”
我嘆息道:“你這樣在冷風(fēng)里吹一天,不吃不喝的,是不是也要補補呢?”
他輕聲笑道:“你忘了,我那學(xué)生家在巷子里的,起初,我剛?cè)?,那學(xué)生一會兒吃的,一會兒喝的,鬧得我差點不敢去了,還是找了他父親,說了清楚,吃吃喝喝我自己來,不用送了!再說了,你也知道,我就是休沐日才去,平時還要去學(xué)堂的,安心吧!”
我想起了那位桃子小姐說的話,忍不住嘆了一聲道:“下次你去的時候,別帶這么多掛墻上了,至多一副,那懂畫的人自然會看、會問,不懂的人看了也白看,風(fēng)吹日曬的白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