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醉把手支在下巴上,聽著眾人的討論,余光瞥見那群小不點們,發(fā)現(xiàn)他們大多數(shù)人都是一副看熱鬧的神色,看法沒有多少,但個個神情都興奮得很,不禁在心底感嘆,她確實是心急了點,這些孩子年紀還小,估計聽故事也只是聽個開心,里面的道理恐怕還一時難以領(lǐng)悟。
也罷,今日就當是提前讓他們感受一下氣氛好了,關(guān)于請先生的事情看來還需要她另想辦法,先從最基礎(chǔ)的知識學起才是。
她正想著以后如何為這群孩子鋪路,便聽得蘇子墨在一旁說道:“懷逸對此有何看法?”
冉醉抬起頭看向趙瑜,也對他的回答十分好奇。
趙瑜想了想,道:“在下之前曾了解過呂蒙生平,切不論此人是非功過,單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件事’,就不難看出,呂蒙是一位非常聰明的人?!?p> “何以見得?”蘇子墨繼續(xù)道。
趙瑜道:“一位出身草莽之人,少年時便懂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便是難得的有膽色。就是這樣一個大字不識之人,能在孫權(quán)的勸說下在較短時間知識上突飛猛進,這樣的人,能文能武,切不論后世對呂子明是非功過的評價,單從這一方面來看,他顯然是個十分聰明之人?!?p> 蘇子墨聞言點頭,“不錯,此人有勇有謀,且肯聽他人勸說,知曉上進,這些確實是呂蒙身上的優(yōu)點。”
能得到蘇子墨的肯定,趙瑜看上去十分開心。
“不過呂蒙此人的聰明,不止于此?!?p> 趙瑜有些疑惑,不明白蘇子墨此話何意。
冉醉聞言,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覺得自己大約是明白了蘇子墨指的是什么。
于是她接道:“呂蒙確實是個很聰明的人,趙公子這一點說的沒錯。但他最聰明的地方,并不是在于敏而好學這一點上?!?p> 趙瑜問道:“那是在于什么上?”
冉醉看了眼趙瑜,心想,這人行事作風光明磊落,品行高尚是高尚,可有的時候卻也有一定的弊端,太過磊落耿直的人,就看不到事情的陰暗面,摸不透那繁復曲折的人心。不是說保持耿直坦蕩不好,而是要在光明磊落的同時,也能洞悉那些險惡的事情,知世故而不世故,這才是君子的最高境界。
顯然,在這方面,趙瑜的經(jīng)驗還有些不足。
冉醉悠然答道:“你想啊,呂蒙是誰,那可是一個十五六歲就能說出‘不入虎穴,安得虎子’這樣話的少年,這樣一個人,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輩?若說他不通文墨尚且能夠通過出身來解釋一二,可說他是個大字不識的白丁,只知道蠻干的大頭兵,那我可是打死都不信的?!?p> “孫權(quán)勸說呂蒙學習之時,按照一個正常下級對上級的態(tài)度,大抵都是說什么做什么,可他呢,不但不聽,還找了個十分拙劣的借口:公務繁忙。就算他沒讀過太多書,可畢竟也是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深諳兵法謀略之人,就算打心底里不愿讀書,一番迂回的漂亮話總是能說出來的。可他偏偏就非要當著主公的面表達自己的不愿,這樣一番對自己沒有絲毫好處的話,從一個不是很笨的人口中說出來,難道不會讓人覺得有些蹊蹺么?”
趙瑜原本在這方面并未細想,但聽冉醉這么說,又覺得不無道理。
“郡主的意思是,呂蒙故意藏拙?”他問道:“可他當時的地位并不能威脅到孫權(quán),又為何要這么做?”
“這個嘛……”冉醉停頓了下,繼續(xù)道:“因為張昭?!?p> “孫劉聯(lián)軍大勝曹操之前,孫權(quán)主戰(zhàn),在東吳位極人臣的張昭卻極力主和,且手中還握有遺詔,可以說,他是孫權(quán)當時最為忌憚,也是最想除掉的人。呂蒙之前曾受過張昭提拔,背景不是那么干凈,所以孫權(quán)即使看好他,也始終會有所懷疑。所以,當孫權(quán)規(guī)勸其要多讀書之時,他究竟對呂蒙有何用意?”
“他應當是想要重用呂蒙才對。”
“不錯,”冉醉點頭,“那如果你要是呂蒙,面對孫權(quán)的提拔,又該怎么做呢?”
趙瑜道:“自然是應該表示自己的忠心,將自己的一腔壯志向他表示出來。”
說罷,他不禁皺起了眉頭,“可若是要表忠心,那呂蒙又為何直接拒絕,做出如此背道而馳之舉?”
冉醉聞言笑了笑,“哪里是背道而馳,這一招正是他的高明之處,以退為進,反而化解了自身的危機,蘇大人,你方才的意思是不是就是這樣?”
蘇子墨點了點頭:“如此之法,一可打消帝王疑慮,不必過于展露鋒芒;二來還可以表示自己十分安于現(xiàn)狀。但此發(fā)用起來終究要講究尺度,呂蒙在一番推脫后,最終聽進建議,并展示出自己的‘突飛猛進’,這才是徹徹底底洗清了過往,明確表示出自己的立場,從之后魯肅對其較高的評價中亦可窺得一二?!?p> “還是蘇大人看的透徹!”冉醉笑著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像蘇子墨這么認死理的人,居然還會鉆研這些官場上的藏拙之道,真是令人感到驚訝。
蘇子墨聽出了冉醉話中調(diào)侃的的意味,開口道:“此法雖可明哲保身,但非君子正身立命之法。”
“……”她就知道,蘇子墨這個小頑固,根本不可能突然轉(zhuǎn)性。
“那蘇大人是準備將自己的一腔忠心全都剖出來不成?”她問道,心中撇了撇嘴,要當真在上位者心中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到時候就算把心肝脾肺腎全剖出來,估計也不一定管用。
“忠君愛國乃為人臣子只本分,蘇某只做無愧于心,無愧于天下百姓之事,若只顧自身,又談何鞠躬盡瘁?”
“子墨兄說的極是,我等艱苦求學,為的不是封官拜相和自身的榮華富貴,而是要真正為百姓做些實事!”
“真是兩個國之棟梁啊?!比阶砩炝藗€懶腰,這等思想覺悟,她這輩子是比不上了,“要我說啊,明哲保身和鞠躬盡瘁根本就沒什么沖突,反正都沒有對他人造成什么傷害,這種讓自己活的更舒坦的小把戲,使一使也是無妨的。”
人嘛,活的舒坦最重要,何必沒事兒跟自己過不去呢。
她覺得自己這番話沒毛病,也不知道這倆人聽進去了沒有。
按理說,東方大儒今日講這個故事的目的必然是勉勵大家要勤奮好學的,不過話雖這么說,她總覺得他也是在隱隱告訴給眾人一些不同于主流禮法的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