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為了最好的另一半
這大概是切爾諾伯格最安靜的一個夜晚。
沒有醉鬼和鼾聲，沒有見不得人的陰謀和暗戰(zhàn)，沐浴在銀白月光下的是郁郁蔥蔥的樹木，還有夜間的精靈。蒼翠與廢墟交纏在一起表現(xiàn)出別樣的美感，仿佛一片被無數(shù)時光沖刷后再次長出生機(jī)的末日之地。
唯有風(fēng)聲在樹木中穿過，挑動了中央草地上燃起的火。
在經(jīng)過簡單的交流之后，角徵羽成功留住了拉斐爾和邢一凰，讓她們能夠好好地坐在草地上繼續(xù)聽自己講述瓦倫丁的故事，同時做一下心理疏導(dǎo)。
三位少女（真）圍坐在草地中央的篝火旁，手里擺弄著插有獸肉的樹枝，看起來像是出來野餐的女大學(xué)生。
而瓦倫丁雕像也被她們貼心地擺在火堆邊緣，看起來像是在擔(dān)心這個小龍人夜晚著涼。
雖然此刻被厚厚源石包裹著的他根本不可能感受到冷暖變化。
“嗯……”
火焰和焦黑外皮沒有遮擋住溫迪戈少女的魔眼，她非常清楚地看到了烤肉內(nèi)部的變化。在確定手里的肉已經(jīng)被炙烤到最佳火候之后，她將其從火中拿了出來，放在鼻尖下方。
帶有絲絲焦糊味的肉香飄進(jìn)了角徵羽的鼻腔，宛如一雙柔軟無骨的手抓住了她的心。
“不錯。”
早拿出來顯得嫩，晚拿出來肉就老了，此刻正是最佳狀態(tài)。
“把你們的肉拿出來吧，已經(jīng)烤好了，可以吃了。”
角徵羽提醒了那兩個姑娘一句，將肉放在嘴邊，朱唇輕啟。
緊接著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一股醇厚單純的肉香瞬間就充滿了溫迪戈少女的口腔，讓她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翹。一縷肉汁從嘴角處流下，滴入少女腿邊的草地里，將這股肉香帶給大地。
如果這片土地也有意識的話，它可能……并不喜歡從角徵羽嘴角流下的汁液。
因為她和其他兩人手中的烤肉正是瓦倫丁造物，某種程度上跟這片土地同根同源……
跟吃得津津有味的角徵羽不同，邢一凰和拉斐爾就對她們面前的烤肉沒太大興趣。
這兩位姑娘此刻更想知道自己未婚夫的情況，而不是在這里跟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六歲實際上不知道多少歲的“少女”野餐。
但角徵羽提出了一個欲知后事如何就陪她在這里露營的條件，拉斐爾和邢一凰也只好收拾收拾心情開始她們?nèi)松凶畛翋灥囊活D晚飯。
“如果不喜歡這股味道的話，我這里有調(diào)料?！?p> 眨眼間角徵羽就解決了自己的那一份。她瞧了眼對著烤肉發(fā)呆的女孩們，像是變魔術(shù)一般拿出了幾個瓶瓶罐罐。
鹽、胡椒粉、辣椒粉、孜然粉……
應(yīng)有盡有。
為了照顧到她們可能的口味，角徵羽甚至變出了一罐密封的醬料，放在了拉斐爾的身旁。
天使姐姐看了眼腿邊的東西，扭過頭向邢一凰投去詢問的目光。
龍姐姐搖搖頭，將烤好的肉送進(jìn)嘴里。拉斐爾也沒有用這些調(diào)味料，咬下一塊純天然烤肉送進(jìn)口中開始咀嚼。
溫迪戈妹妹饒有興致地看著面前兩位姐姐大快朵頤。
和諧的就像是只會在幻想作品中出現(xiàn)的男主角后宮。
就跟角徵羽所感受到的一樣，邢一凰和拉斐爾也嘗到了那股純正大自然的肉香。沒有調(diào)料的影響，只有肉的本質(zhì)味道充斥著她們的口腔，引起了味蕾的狂歡。
非常的好吃。
……
但即便如此拉斐爾心中想讓溫迪戈少女“嗨”翻天的想法也沒有消失。
這種吊人胃口的壞女孩就該好好“懲罰”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但當(dāng)拉斐爾對上那雙紫色眼眸的時候，這個想法就會不由自主地蹦出來，甚至生成一系列更深入的影像用以發(fā)泄殘留的恨意。
“你們應(yīng)該吃飽了吧？”
拉斐爾與邢一凰微微點頭。
肉的塊頭很大，像是一塊完整的牛排，足以填飽一名成年女性的胃。
“拿手帕擦擦嘴吧?！?p> 角徵羽話音剛落，兩塊方形手帕就出現(xiàn)在了她們的大腿上。
“順便跟你們講一下瓦倫丁的‘遺言’?！?p> 拉斐爾的手停在半空微微一顫，手帕也被她緊緊攥住。
“也算不上遺言，畢竟這家伙還沒死?！?p> 薩科塔女孩的小動作被角徵羽盡收眼底。她露出一個歉意的笑，伸手撓了撓自己的側(cè)發(fā)。
夜晚的風(fēng)已經(jīng)沒有了冬日的寒冷，很是清爽，就像涼茶一般溶解了三位女孩感覺到的油膩。角徵羽擺弄著面前的篝火，講起了瓦倫丁臨走前的故事。
“你們應(yīng)該能感覺到瓦倫丁的心境變化。這個家伙雖然看起來像是個木頭一樣，但你們表現(xiàn)出的愛意他其實非常清楚，偽裝也并不高明?！?p> 隨著少女的講述，邢一凰和拉斐爾也陷入了回憶。
邢一凰是個內(nèi)向的姑娘，她不像拉斐爾那樣能如此輕松地表達(dá)出心中的情感，只能將這股熾熱埋藏在日常小事之中傳遞給瓦倫丁。
他們的日常生活很和諧，尤其是在龍門的時候。除了晚上睡覺不會睡在同一張床上，這兩人就像是一對真正的夫妻一般過著日子。
邢一凰待在家里做飯做家務(wù)，偶爾出門采購生活必需品，照顧熊孩子暗索。
瓦倫丁日常出門工作，頭頂有個顏值跟脾氣成反比的龍女上司，幾乎每天都要挨罵，但工資也都好好的給他。
兩人安逸地住在二層小樓里，還養(yǎng)了只寵物魔女貓，生活平淡如水。
這就是她與瓦倫丁互相表達(dá)愛意的方式。沒有粉色的“意外”，沒有甜言蜜語，只有毫無保留的信任。
那段時間里瓦倫丁只要能稍微強硬那么一點，哪怕只有一丁點，比如說一句晚上一起睡吧，哪怕兩人拉鉤鉤保證互不影響，邢一凰都不一定能按捺住自己的心攥住他的手讓兩人的關(guān)系更深入一些。
只可惜那個家伙一句類似的話都沒說過。
“……他可能不是個好的另一半，但他心中確實是愛你們的，而且對自己的認(rèn)知很清楚?！?p> 這話引起了拉斐爾的共鳴。
作為拉特蘭圣人之一，拉斐爾覺得自己一生都不會愛上別人，因為千年的圣人歷史證明了這一點。
結(jié)果這個魔咒在切爾諾伯格被破壞了，拉斐爾第一次體會到了喜歡上一個異性是什么感覺。
她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對瓦倫丁的喜歡跟對加百列的喜歡完全不一樣。
因為這種感情讓她首次產(chǎn)生了難以抑制的負(fù)面情緒，尤其是在聽到瓦倫丁跟邢一凰住在一起之后。
拉斐爾只覺得心里有團(tuán)火在燒。
所以她才會在大冬天跑去找瓦倫丁，強硬地搬進(jìn)了那座別墅，跟邢一凰對著干。
就是希望自己能取代邢一凰在那個男孩心中的地位，一步一步地將他捆綁在自己手里。
拉斐爾也確實做到了這一步。
來到羅德島之后，瓦倫丁心中對拉斐爾的情感明顯更深厚一些，他也更愿意跟天使姐姐待在一起。
但這個男孩跟邢一凰相處時的那種自然卻從未被他帶進(jìn)跟拉斐爾的生活中。
仿佛瓦倫丁和邢一凰是一對結(jié)婚多年的夫妻，而跟拉斐爾是剛談戀愛沒多久的情侶。
這兩種關(guān)系那個更深厚不言而喻。
不過此時的拉斐爾已經(jīng)不會再生氣了，她已經(jīng)逐漸習(xí)慣了跟瓦倫丁邢一凰待在一起的生活。
本該是情敵的兩個人不知為何變成了閨蜜，也對瓦倫丁的情感愈發(fā)無所謂。
這或許就是……
愛情的包容？
拉斐爾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愛上瓦倫丁的。
她現(xiàn)在也不主動發(fā)起進(jìn)攻了，像是邢一凰那樣等待著這個男孩主動跨出這一步。
因為拉斐爾和邢一凰都很清楚，逼他在還未準(zhǔn)備好的時候接受自己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而當(dāng)瓦倫丁主動朝她們伸出手時，這個男孩就已經(jīng)做好了一起走下去的心理準(zhǔn)備，到死都不會分開。
……
三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沉悶，寂靜的草地上除了偶爾爆出噼啪聲就只有角徵羽孤獨的講述。邢一凰和拉斐爾都陷入了回憶之中，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篝火，感受自己被愛情浸滿的心。
甜甜的，但更多的是酸楚。
“……在我跟他說我救不了你的時候，瓦倫丁沒有悲傷沒有憤怒，他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p> “我以為瓦倫丁只是在哀嘆自己悲慘的命運，但當(dāng)我掃了眼他的內(nèi)心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猜錯了?！?p> 角徵羽抬頭望天，看向夜空中的那輪明月。
“他在哀嘆自己實現(xiàn)不了承諾，哀嘆自己不能握著你們的手一起走下去。”
拉斐爾環(huán)抱住雙腿，低下頭抵住膝蓋。
邢一凰閉上了眼。
“我問他，‘你不想最后再見她們一面嗎？’”
“他說不想見你們?！?p> “為什么？”
角徵羽臉色肅穆，身上那股妖異氣質(zhì)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是身旁的那兩個女孩一樣，讓悲傷蓋住自己。
“因為無論相見之后你們哭的有多傷心，最后總是要回歸正常生活的?！?p> “既然如此，‘為什么要讓她們過來，看到我這幅樣子陷入痛苦中呢？’”
“瓦倫丁喜歡看你們露出笑臉，而不是哭泣?！?p> 溫迪戈少女低下頭，看著篝火旁的拉斐爾扯出一個慘淡的笑。
“我不久前激怒你說的那些話，可都是實話啊?！?p> 話音落下，草地一片寂靜。拉斐爾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似乎又哭出來了。
角徵羽抬起頭，繼續(xù)訴說。
“后來，源石結(jié)晶爬滿了瓦倫丁的身軀，他意識到了自己快要死亡，向我提出了最后幾個條件。”
“他要我護(hù)佑你們一生平安，無災(zāi)無痛，無病無憂?！?p> “我問他，如果你們愛上了其他人呢？”
邢一凰睜開眼睛盯著角徵羽，視線寒冷如冰。
但角徵羽就跟沒感覺到一樣繼續(xù)說了下去。
“他沒有遲疑，告訴我：‘只要是真心相愛，只要她們覺得幸福，這又如何？’”
細(xì)微的抽泣聲圍繞在篝火旁，拉斐爾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邢一凰坐了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想說些安慰的話語，卻發(fā)現(xiàn)自己也快要控制不住心中動蕩的情感。
“能說出這種話，證明了你們愛上了一個這世界最值得付出感情的男人。”
這是角徵羽的真心話。
“除此之外，他還拜托我抹消掉這世界上跟他有關(guān)的一切信息，包括你們腦海中的記憶。”
“只為了讓你們不會因他的死亡感到痛苦。”
“畢竟，他都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了，你們也不會難受。”
“不過……作為一名人類，他還是沒有做到極致，在將‘死’之時又拜托了我兩件事?！?p> 角徵羽拿出一把手槍放在拉斐爾的腿邊。
“一把來自瓦倫丁世界的手銃，他不久前在我這里買的，名字叫‘斑蝰蛇’，準(zhǔn)備當(dāng)生日禮物送給你?！?p> “他覺得你的守護(hù)銃太大太笨重了，所以想給你選一把合適的自衛(wèi)武器?！?p> 拉斐爾沒有回應(yīng)。
“他想讓我將這把手銃送給你，順便在抹消掉你腦海中瓦倫丁記憶的同時再做一下修改，讓你不會對這把手銃的出現(xiàn)感到疑惑?！?p> “哦，瓦倫丁還有一句話要送給你，邢一凰?！?p> 邢一凰抬起頭，對上角徵羽的眼。
“對不起?！?p> 角徵羽的聲音很輕，落在邢一凰的耳朵里卻跟山川一樣沉重，壓塌了抑制住情感的大壩。女孩使勁咬了咬牙，但仍有淚水從眼角滲出，流入她的口中。
很甜，很澀。
“就這些了。”
將瓦倫丁說過的話大概轉(zhuǎn)述了一遍后，角徵羽頓感輕松，好像背在身上的一個無形包袱消失了。
“好好冷靜一下吧，我就不打擾你們了?！?p> 說完，溫迪戈少女就消失在了原地，篝火旁就剩下了邢一凰與拉斐爾兩人。
還有變成源石雕像的瓦倫丁。
終于，拉斐爾忍不住了。她抬起頭抱住身旁的邢一凰，失聲痛哭，像一個孩子。
……
“真是個*拉特蘭粗口*……”
不知過了多久，篝火已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旺盛，拉斐爾也停止了哭泣。她眼眶發(fā)紅，嘴角微翹，輕輕摩挲著手中的斑蝰蛇手槍。
拉斐爾的粗口沒有讓邢一凰感到意外。這個內(nèi)向的姑娘輕輕點頭，同意了摯友的看法。
“所以，你們想去救這個‘拉特蘭粗口’嗎？”
瓦倫丁的姑娘們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角徵羽也恰到好處地出現(xiàn)在她們面前。
“當(dāng)然了?！?p> 拉斐爾擦了下眼角，將手槍到兵刃天使身后的武器環(huán)中。
“這個世界有那么多壞家伙還活著，小瓦怎么能這么快就死了呢？”
“我要把他找回來?！?p> 跟自己鎖在一起，永遠(yuǎn)不分開。
“你呢？”
角徵羽看向邢一凰，回應(yīng)她的只有一個冰冷的眼神。
仿佛是說“你覺得呢？”。
“好。”
溫迪戈少女一拍手，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那么，尋夫計劃現(xiàn)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