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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梅子破

第十六章:曲動情繞

長歌梅子破 貍花小枚狼 4101 2019-09-29 22:11:25

  念卿卿一雙玉手撥弄著琵琶弦,弦動曲出,聲聲入人心扉。

  這是念卿卿新譜的曲,取名為《嘆》。曲子幽幽之聲猶如人悲傷之時的低嘆,她作曲時心事重重,正如這曲調一般。

  文玨正坐在軟墊上闔眼聽她彈奏,她發(fā)現(xiàn)今日的他與以往不同。往日的他都用白玉冠將青絲束起,瀟灑俊逸。而今日卻披發(fā)而來,整個人氣質不同于往常。

  他似乎有心事,她看得出來,但她卻不敢直說,因為她亦有……

  就在幾日前有人來金香樓鬧事,那群人是分明是沖著蔣芊芊他們三人來的,兩邊大打出手,在場的人都逃的逃,散的散。唯有她一人藏在角落里偷偷看著。

  她心里暗自猜測或許是與文揚的事有關,如果是這樣,那說不定那群人就是文家的人派來的……

  她這樣思索了幾日,金香樓也在這幾日里扔了被打壞的桌椅,還置換了些新物件,就又重新開始招待客人。所有人都當做這件事沒發(fā)生過,所有的一切照舊,因為他們什么都不知曉,可她不行……

  屋里點著安神香,暖爐里的爐火正旺。

  文玨來這里已過了一個時辰,期間卻沒有說過半句話。這讓她惴惴不安。她即使在那件事里并不算主要的人,但她卻實實在在的參與了,他若是真要計較起來,她無論如何也逃脫不掉。

  她也不清楚他是不是已經查到了什么,可他今日的反常讓念卿卿有些許害怕。

  她小心翼翼地撥弦,生怕自己彈錯漏了馬腳,讓他看出她有心事,若是他想知道,她一定也是瞞不住的。

  一曲畢,她起身走到暖爐旁往里添了些新炭。

  屋內溫度漸漸上升,他覺著悶熱,便出手想脫下外袍。念卿卿走上前,半跪在他面前,伸出小手替他解開外袍上領扣。

  文玨一把抓住她蔥白的指尖,頓時睜開了眼,念卿卿一驚,她這才看清他眼里的血絲,且還帶著疲憊之色。

  這是他第一次握住了她的手,他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就這樣看著她,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尺,她看著他平時清澈分明的眼睛此刻如起了霧一般的迷離著,他高挺的鼻梁,緊抿的櫻唇,如墨一般的頭發(fā),這張俊逸的臉此刻就離她如此之近……

  因為離得太近,她能聞到他身上獨有的清香和著一股淡淡酒香……

  他還喝了酒……

  “文公子……”她輕喚了一聲。

  文玨頓時將她放開,道了聲“抱歉,失禮了……”修長的手指揉了揉眉心,神色間滿是疲憊。

  見狀,她的指尖湊上他的眉頭替他按揉起來,這樣的距離能使得他恰好能聞見她身上的幽香。她輕聲問道:“文公子這幾日忙嗎……”

  她的力道用得正好,芊芊玉手如溫過的軟玉一般,帶來的舒適讓他很是受用,他依舊閉眼享受著,回道:“最近時有頭疼的毛病,夜里也睡不安穩(wěn),今日喝了酒便想來你這里聽曲?!?p>  念卿卿淡淡回應道:“許是公子太過忙碌,還請公子多多照顧身體。”

  文玨展眉一笑,說道:“偶爾能來你這里,倒是什么疲累都消散了?!?p>  對于這樣的夸贊她也依舊不動聲色,念卿卿微微笑了笑,“那卿卿再為公子彈一曲安靜些的曲子吧。”話畢,她停下手中的動作起身。

  她轉身一瞬,她如瀑的青絲悄然拂過他的指尖,留下一股幽幽香味,他抬眼才發(fā)現(xiàn)今日的念卿卿穿著一身紅裙,正如岳臨秀初見他之時那般,也是這樣一身如血色殷紅的長裙。念卿卿背對著他,她的背影與岳臨秀的樣子重合在一起。這讓他想起岳臨秀當初的模樣,文玨眸中之色愈發(fā)深沉。

  不等她再往前走一步,文玨在這時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心里一驚引來她一聲驚呼,毫無心里防備險些摔倒。他順勢用了力道手中一帶,她便倒入了他的懷中。

  念卿卿一時間竟還未反應過來,因為她從不知他竟會有如此放肆的動作,心里以為是他喝了些酒不清醒的緣故,慌忙中正想起身,文玨卻拉起她的手湊近鼻邊嗅了嗅,說道:“往日你都用百合花香,你今日換了香料,用的可是迷迭香?”

  她故意換了身紅色長裙,又故意換了香料,還故意做出親昵之舉……不就是在試探他麼。

  女兒家的小把戲,他怎么會看不出來。

  文玨放了手中懷抱她的力道,抬眸看她,眸子里卻還是朦朧著,他苦笑著說道:“你已知道了……”

  她一愣,起身,低眸沉默不語。

  “你是從哪里知道的?”他也笑得苦澀起來,問道:“蔣芊芊……這個人你可認得?”

  這個名字讓她眼中立即閃過片刻的慌亂,這一微小的動作還是被他捕捉到了。文玨見她如此慌張,不緊不慢地說道:“你不問問我為什么會知道這個名字嗎?”

  念卿卿搖搖頭,苦笑道:“文公子不是也拿這個名字來問我了嗎,想必什么都知道了,我何必再問……”

  文玨繼續(xù)道:“我雖然已經知曉,但我卻并不明白你為何會出賣我,選擇幫他們,卿卿,我不信他們,我想聽你說。”

  又是這樣的語氣啊,他即使是質問一個人也會如此溫柔……

  念卿卿自覺悲涼,“我并沒有出賣文公子你,我也不想出賣你……但你給了我太多疑問,我想不明白……”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為何不來問我?”

  念卿卿道:“文公子既然一開始并沒有打算告訴我,為何還要我來問?我問了,你就會說么?”

  文玨一時語噎。

  “既然公子不愿說,我也不必問……”她一向就是如此偏執(zhí)。

  “這就是你的理由嗎?”文玨道,“你并不知道她做此事的目的?”若是說她不清楚他其實不信,念卿卿冰雪聰明,即使當初蔣芊芊不說,她也一定能發(fā)現(xiàn)些蛛絲馬跡。

  念卿卿自知瞞不過他,便老老實實交待,道:“我一開始并不知道,這只是一場交易,她有她的目的,我有我的。僅此而已?!?p>  “但我……”她停了下來,眼睛里又多了幾分懊悔之意,她繼續(xù)道:“若是早些知道他們是對付文家……怪我后知后覺……如今我已瞞不住,文公子,你罰我吧,卿卿甘愿受罰?!闭f著,念卿卿向后退了半步跪了下來。

  文玨苦笑道,“我能罰你什么呢?”說白了,始作俑者不正是他自己嗎。

  念卿卿垂下眼眸,緩緩將心中所想一一道出:“卿卿是青樓女子,說多少高尚之言都顯得無比可笑,但我偏偏不愿同流合污。自從認識文公子以來,卿卿一直受公子照顧,心里萬分感激,想著公子喜歡聽我唱曲,我便以此為報。若不是公子,我恐怕不能在金香樓里安穩(wěn)度日,公子待我如此,我銘記在心……”

  “可后來我自覺公子對我應是喜歡的,不然不會如此待我。公子每每看我時,眼中愛意我看的清。我自知這如同笑話,客人怎么會對一個低-賤的煙柳女子有真情,我心里雖然明白這道理,但不知不覺中竟也對公子有了些許感情?!?p>  “我曾經也是清白人家出身,只是家道中落,雙親病死,家中親戚憑我有幾分姿色便把我賣來這里……”寥寥數語,平靜如水,道盡悲涼。她繼續(xù)道:“要讓我以身體去換溫飽,我寧死也不愿意,我原本做了打算,只要讓我接了第一個客人,我便吊死在他面前。沒想到,這第一個便是文公子你……”

  “你沒有強迫我,只是讓我唱曲,說聽聞我來時隨身帶著琵琶,想來定是彈奏的好手,便要我為你奏一曲。念卿卿什么都不愛,唯獨愛琵琶。我本已備好了白綾,可那一刻,我覺著你是君子,想著再彈一次也未嘗不可,落入陰間后我恐怕也不得機會了。于是我便彈一悲涼之曲,我心里早已荒蕪,卻看見公子眼中的悲傷之情,你走時還說,過幾天還會再來,從那時,我便視公子為知己,打消了輕生的念頭……”

  她后來才得知,那日她彈的曲子偏偏是《出離》

  她苦笑道:“我往日對公子刻意有些疏離,不過是發(fā)現(xiàn)我已對公子有了愛慕之意,明知不該如此,可卻半點辦法也沒有。原以為公子對我不同于旁人,想來也有幾分喜歡,但公子看我時的眼神,我也看得出,那樣的眼神雖有愛意,卻根本沒有落在我的身上……”她低聲啜泣著,單薄的身子跪在地上顯得楚楚可憐。

  “為什么,文公子當初何必要瞞著我?”她說道:“蔣芊芊她是說了許多關于你與岳小姐的事情,可就算她不說,我也什么都明白……”

  “沒有人會真正對我好,你也是……”說著,連珠似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掉在了地板上。

  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哭,但她內心深處的悲傷此刻早已控制不住,長久以來憋在心里的話一下子傾泄出來,她卻并沒有好受半分,反而更加難過,更加為自己感到悲哀。

  她冷清的眸子此刻蓄滿了淚水,他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畢竟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任何解釋都會變成蒼白無力的狡辯。

  他對她的好是發(fā)自內心的真情,沒有摻和半分虛假,可這份真情實意與溫柔,從來都不是給她的,這怎么能不讓人難過呢?

  或許在他心里,她念卿卿不過是個有舊人影子的鸚鵡罷了,學著別人的樣子討歡心,盡管她早早提醒過自己,可事到如今她還是不能接受這一切。

  怪她認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怪她癡心妄想!

  文玨知道自己無法解釋,也不想解釋,他雖對念卿卿沒有半點男女之情,但此刻他的心里也為她的這番話而心疼著。他走過去俯身想將她扶起,但她卻倔犟不肯。

  她抬起頭來,含淚看著眼前這張俊逸容顏,他此刻的眉目里皆是憐憫,她的淚滑入她的發(fā)間,哽咽道:“文公子,你當初說的話,可還算數?”

  文玨回道:“我對你說過的話,一切都算數?!?p>  念卿卿一笑,笑中帶淚“那你可愿意要我?”

  “你若是想,無論什么時候你愿意我都會贖你出去,我會將你好好安置,為你打點妥當,你不必煩憂其他?!?p>  念卿卿心里早已知道他會如此說,苦笑道:“文公子恐怕是誤了我的意思,我是問,公子可愿意娶我?”

  文玨頓時一愣,這個問題問得突然,他實在不知該作何回答。

  她又問,“在公子眼中,卿卿是否只是名下賤的青樓女子?”

  文玨立刻回道:“不,我從未這樣看過你!”

  “那我念卿卿是什么?”

  他頓時語塞,這又是一個他回答不了的問題……

  她悲戚地看著他,眼中的渴望表明了她想知道答案,他不得不回答道:“卿卿很好,我不認為你低賤,我視你為好友……”

  “僅此……而已?”她笑得凄慘,原來只是好友,如此諷刺!……

  “卿卿……”文玨喚她,其實他知道這樣說無疑會加深她的難過,心里也在隱隱作痛,但他不想欺騙她,給了她他做不到的希望。

  他將她緩緩扶起,念卿卿久跪著的雙膝有些發(fā)疼,但這遠不及她心里的疼。

  她知道他的意思了……

  她收起她的笑容,又恢復了以往的清冷,淡淡說道:“文公子,我開了玩笑,你不必當真,我說過,我就算出去了也只是如同野草一般,還不如就在這里落得自在,誰也不必麻煩?!?p>  “往后你來,我們依舊。只是,我希望公子別再將我當做他人的替身了,我不愿做影子,僅此而已,卿卿就這一點請求,望公子還能答應我。”

  她什么都不求了,只求最后能為她保留半點可笑的尊嚴。

  文玨心里不是滋味,他與她如今生了嫌隙,怕是以后再見多是不愉快。他看著眼前倔犟清冷的女子,單薄的身子猶如隨時會凋零的殘敗花朵。

  他自然有些懊悔,看她如此難過,張了張口,卻半點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直至他走出金香樓,兩人再也沒說過一句話,想來他近日再也不會踏進這里半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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