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的運氣還算不錯,奧茲餐廳里剛好還有一個空桌沒有被人預定。
在服務生的指引下落座后,周玉便學著朱然的模樣在服務生遞上來的菜單上比劃了幾下。她之前就聽報社老板杜先生說起過朱然的家境優(yōu)渥,現在看他在西餐廳里熟稔點餐的樣子,周玉突然隱隱有點自卑。她努力工作,年紀輕輕就成了報社的副總編,在同齡的那些姑娘當中已經算得上是出類拔萃了,可和朱然一比,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努力付出似乎有些可笑。
似乎是感覺到了周玉情緒上的突然低落,朱然的視線抬起,望著她道:“周總編,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是身體不舒服么?”
周玉連忙搖搖頭,把剛剛那點情緒波動從腦海里清除掉,然后嘴角上翹,露出一個笑容:“這家餐廳確實和我印象里的西餐廳不太一樣?!?p> 在周玉的印象里,西餐廳里的客人都應該穿戴得比較正式,餐廳對客人的禮儀要求也會比較高,可這家餐廳卻沒有那種約束的感覺,氛圍輕松愉快。雖然顧客盈門,位置都不夠坐了,可奧茲餐廳卻依然堅持在餐廳的中央劃出了一小塊舞池,讓客人們好伴隨著餐廳里輕松的音樂翩翩起舞。
“所以開張以后慕名來這里的客人才特別多?!敝烊蛔⒁獾街苡竦哪抗庖频搅瞬蛷d中間的舞池上,便又補了一句道:“這片舞池用的是楓木地板,下面裝了彈簧的,在上面跳起來特別有感覺。不知道過會兒我有沒有榮幸請周總編跳一支舞?”
“我不會跳舞?!敝苡裎⑽u了搖頭,然后把視線從舞池上移了回來。
朱然討了個沒趣,微微有些尷尬。幸好這個時候服務生端著盤子走了上來,緩解了他的尷尬。
周玉也察覺到自己說話的語氣聽上去有些生硬,輕輕咳嗽了一聲,換了一個語氣道:“小朱,這次采訪的情況怎么樣?”
朱然一聽就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個白眼。這還是周玉自他從牢房里出來后第一次問他采訪的情況,可見她對自己這個下屬實在是有些漠不關心。
不過他這個白眼也只敢在心里翻一下,表面上還是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整體上還算順利,法租界的胡崢探長開了一個記者會,不過什么都沒說,只說死的是施先生。后來我自己想了辦法,總算套到了些消息?!?p> 聽朱然說到這里,周玉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一雙眼睛盯著朱然等他說下去。
“施存風先生死狀甚慘,最詭異的是他的尸體在書房中被人發(fā)現的時候是沒有腦袋的?!敝烊粚χ苡裾A艘幌卵劬Γ斑@點其他記者可不清楚,算是我們《申聞》的獨家消息。我想把‘法租界無頭紳士’放到報道的標題里肯定會吸引不少獵奇的讀者。而且,我還從施宅下人的口里打探到了一些花邊消息,應該能給這個報道增色不少。周總編你放心,明天《申聞》一定大賣!”
“出了報社就不要一口一個總編地叫我了,旁人聽到了感覺也怪怪的。我們兩個的年紀也差不多,你直接叫我周玉就行了。”說到這里,這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女人又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施存風來上海灘的時間雖然不久,但聽說已經有不少姑娘和他有了孽緣,現在他突然就這么被人殺了,也不知道那些姑娘們會不會為他難受?!?p> 聽了周玉的話,朱然不以為然地在鼻孔里哼了一聲:“你總不會以為施存風這個年紀的人還能憑著自己的外表和人格魅力吸引到那些女人吧?她們和施先生牽扯到一起,圖得還不就是施先生口袋里嘩啷啷作響的那些現大洋么?現在施先生人沒了,她們在人前可能還會努力擠幾滴眼淚水出來,但背地里恐怕已經開始打找下一個金主的主意了。上海灘永遠不會缺少這樣的金主,不過這樣的女人倒是換了一茬又一茬。”
“你才幾歲,在上海灘也就待了這么點的時間,少在我面前擺出一副閱盡千帆的樣子來。我看你心里就沒想好好干新聞這個行當,想的都是怎么變成那些女人相中的金主。”周玉話雖然怎么說,不過她的心里很清楚朱然說的話并沒有錯。
朱然剛想反駁周玉的話,但目光突然凝滯住了,已經躥到嘴巴邊上的話語也一下子被他吞了回去。
周玉就坐在朱然的對面,對他面上神情的變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此刻她見朱然面色有異,便轉過頭順著朱然的目光望過去。
一望之下,她才發(fā)現朱然的眼睛一直盯著奧茲餐廳的門口。此刻餐廳的門口正有一個打扮妖嬈的女子挽著一位洋人的胳膊走進來。
“你認識他們?”周玉看了十幾秒鐘,并沒有從那對男女身上看出什么異樣來,便轉頭問朱然:“小朱,你認識那兩個人?”
“那個男的我認不得,不過那個女的我曉得,叫唐思思,算是滬上名媛?!敝烊蛔彀蜕匣卮鹬苡竦膯栴},但一雙眼睛仍然追蹤著唐思思和那個洋人的身影。
那對男女在奧茲餐廳服務生的引導下走到了一張桌子邊上。服務生撤掉了擱在桌上的預約牌,那個洋人伸手幫唐思思拉出椅子,非常紳士地請她坐下。
“行了,別這樣一個勁地盯著別人看,太不禮貌了?!敝苡癜l(fā)現朱然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唐思思的身上,忍不住出言提醒他,“我看唐小姐雖然漂亮,不過也不至于讓你看到呆若木雞的程度吧?”
被周玉這么一提醒,朱然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連忙收回自己的目光。
“你和唐小姐是怎么回事?她背著你和別的男人幽會,結果被你抓現行了?”周玉揣測著朱然和唐思思之間的關系。
“周玉,你年紀也不大,怎么內心世界就那么陰暗呢?”朱然沒好氣地道:“我和思思小姐并沒有什么瓜葛,我看她只不過是因為今天從施宅的下人那兒打聽到她與施存風之間有些不清不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