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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朝鳳儀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司蒔

兩朝鳳儀 枕冰娘 2095 2019-12-03 16:34:34

  薛高雁看了眼禮節(jié)謙謙的沈錫,又看了眼臉色發(fā)僵的陳粟,左笑笑,右勸勸,好不容易才讓冰冷的空氣有了溫度。

  都是骨子里帶的東西,他也就沒抱希望能改。

  這么多年都是當和事佬過來的,他很熟練的岔了話題:“……剛才說到那兒了?宮防圖的事?”

  “不錯。按照我們的計劃,三千死士已經(jīng)抵京,下一步需要拿到朱雀門的宮防圖,才能部署攻進帝宮的戰(zhàn)策。”

  沈錫面對薛高雁說話時,永遠溫和平緩,清晰有序,渾身上下都透露出良好的名門教養(yǎng)。

  和前時那個指著陳粟鼻尖罵的男子,簡直判若兩人。

  薛高雁臉色鄭重起來,正襟危坐道:“我派一隊蘭陵的兄弟入京,流傳文種范蠡的民謠。由著當年王老將軍一事,沈圭自己心虛,以為民謠是王家后人沖著他來的,已經(jīng)把沈鈺送到朱雀門當官了?!?p>  頓了頓,薛高雁噙了分傲氣:“按照沈鈺的性子,遲早會在禁軍營鬧出茬子。到時候,咱們就可依計拿到宮防圖?!?p>  沈錫閉目沉吟,并不見喜色,反而愈發(fā)慎重:“趙熙行和沈鈺多有來往。一定要謹防趙熙行摻一腳,否則就會前功盡棄。”

  “哦對!我還差點忘了,有個最麻煩的圣人,隨時都能攪亂咱們的局。”薛高雁向沈錫抱拳,“還是你思慮周到,多謝提醒。”

  被干晾著的陳粟翻了個眼皮,但也沒說什么。

  沈錫此人,雖然有拿鼻孔瞧人的齷齪面兒,但也有運籌帷幄的實在面兒。

  名門出身的學識,見解,眼光,還真是配得上他幾乎快長到腦門上去的眼睛。

  “不過,最新探子回報,沈圭準備把沈銀和趙熙行的事兒定了,估計也是求個天家的庇佑,怕王家后人找上門?!?p>  薛高雁摸摸下頜,猝然的心尖鈍痛,被他完美的壓下去。

  沈錫兀地睜眼,眸底一劃而過的精光:“真是天助我也。沈圭這輩子最大的弱點,就是一雙掌上明珠了吧。只要沈銀過門,東宮必然會被弄得焦頭爛額,朱雀門的事也就分不出心。”

  薛高雁和陳粟都深以為然,凝思點頭。

  沈錫撫平金銷緞袍子上的褶兒,起身,漫天桃影落入他眸底,激起了如煙的笑意。

  “薛御史,很快了吧……又是一年四月,屬于我的東西很快就會回來了吧……”

  薛高雁也一笑,弓影春光,都在他眉梢熾烈:“于君是,于我等亦是。”

  陳粟在一旁默然。他們這些被世人戳著脊梁骨罵的反賊,江山王業(yè)誰又真在乎呢?

  不過是曾失去的東西,孩子都會哭鬧著要回來,何況他們,這些在歲月里一身濁塵的人呢。

  沈錫笑笑,最后留下句“四月桃美,落花不必掃去,壞了風雅之道”,便離去前廳喝接風酒了。

  陳粟瞧著他的背影,涼涼一句:“哪兒來這么多講究?”

  薛高雁聳聳肩,不置可否。

  他曾經(jīng)見過夫子在念《東坡詩》之前,會以沉香熏手,菩提水凈口,然后才捧起書卷。

  刻在骨子里的名門規(guī)矩,滄海桑田也醒不來的錦繡黃粱夢。

  于是走不出來的,就成了魘。

  “等你傷好后,宮防圖的謀劃就由你盯著吧。死士進京,我會常往玉山那邊走動,這邊就多麻煩你了?!?p>  薛高雁向陳粟抱了抱拳,便告辭離去,后者看著打開又闔上的院門吱呀晃,眸底暈開了暗影。

  “……行首大人,恐怕你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當初選擇相信我……”

  陳粟低頭囈語,話太過低微,轉(zhuǎn)瞬埋葬在紛紛揚揚的桃瓣里。

  他拿過青石案上的藥瓶,手一揚,扔進后院的井里,旋即離去,背影消失在綠柳蔭后。

  春風十里,桃之夭夭,一城粉霞染天際。

  云福伸手摘了枝打朵兒的桃花,簪進發(fā)間,小臉浮起一抹紅暈。

  今早把她帶來的公子長得真俊兒啊,和她說話的語調(diào),溫柔得像踩在云上的。

  她余光瞥到銅鏡里那張耳根子都紅透了的臉,不由抿嘴一笑,暗罵自己癡心妄想。

  四年前,她是東周帝宮的司蒔宮女,司栽花弄草。

  四年后,她出宮,憑著當年手藝,幫大戶人家掌理花圃,日子過得也不賴。

  直到某一天,她在渭水河岸撿到一件烏糟糟的錦衣,命運就轉(zhuǎn)了彎。

  吱呀。閣樓的門打開,一名臉色有些蒼白的男子踱進來,擋住了一爿日光。

  云福一唬,待看清來人,又手忙腳亂,理了理云鬢撫了撫衣角,悄悄就紅了臉。

  她把那件錦衣洗凈,拿去街上賣時,就是這名男子站到了她面前。

  “你……不認得這衣衫?”男子溫和的眸看著她。

  “應(yīng)該是哪家千金不要的吧。妾見得上面彩繡好看,應(yīng)該值些錢,公子可要瞧瞧?”她有些不敢對視那雙眸。

  “衣衫我要了,包括你……可愿隨我回府?”男子笑,眉眼彎彎。

  然后她就在那般的春景和他面前,羞得腦袋都快磕到胸前了。

  看他的衣飾和舉止,應(yīng)該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又有這般好看的笑,若能跟了他,莫不是一場錦繡良緣。

  于是她紅臉點了頭,滿腦子想的都是昨兒新買的胭脂不錯,準是涂上容冶鮮妍,惹人憐了。

  云福又偷偷抬頭,覷了男子幾眼,見得后者也在打量她,眼角有上翹的弧度,她慌忙低下頭去,脖子也紅了。

  “妾資質(zhì)平庸,多蒙公子垂憐,一定盡心侍奉公子?!彼暼粑孟壨鲁鰩讉€字,猜測著這算金屋藏嬌,還是通房備侍。

  “你這句話中,我最喜歡的,是盡心二字。這兩字,你以后都要常常記住?!蹦凶拥偷蛧诟?。

  云福立馬屈膝稱是。又壯著膽子加了句:“相識未久,雖有唐突之嫌,妾敢問公子……”

  “陳粟?!?p>  男子噙笑,眸燃磷火。

  云福一諗。名字好像在哪里聽過?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她雖在旁人眼里,是腳底沾金的帝前伺候,實則她這個管花花草草的,平日打交道的只有蜂蝶和泥土,和“人”說話都不會多了。

  外面的風風雨雨,和她好像在兩個世界,旁人當沒她這個人,她眼里也只瞧得見活兒。

  世間所有有情物,都還不如無情草木與她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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