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風終于吹過了玉門關。
敗退月余的西域之戰(zhàn),西周迎來了首勝,成功阻加爾摩軍于關外,吹響了反攻的號角。
曙光,映亮了這個國,笑容,也重新回到了百姓的臉上,除了三軍軍營,強顏歡笑的將士們都身披白布。
是啊,勝,慘勝。
主力中路軍,全軍覆沒,大將軍唐興的尸身甚至都歸靈不得,被加爾摩王庭掠去,西周將士視為奇恥大辱。
而掀開首勝序幕的頭陣新御軍,更是回來的,只有沈鈺一人。
已經破落的沈府連天白幡,日日誦經,為陣亡的將士安魂,當然都被百姓們忽略,盛京沉浸在首勝的喜悅中,埋骨黃沙的英靈迅速的就被遺忘了。
這日,一輛駿馬飛馳入京,停在了吉祥鋪門口。
蘇仟下馬來,匆匆進得鋪門,見得滿目白衣,一驚:“服喪?”
“舅舅你到了,快坐,先喝口水?!背逃掳烟K仟迎進來,解釋,“為邊疆戰(zhàn)事穿的。我看沈鈺一府盡著白,府外的人卻都在歡呼勝利,實在是扎眼,便也幫著服喪,為英靈祈一份超度吧?!?p> 蘇仟點點頭,嘆了口氣:“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可憐無定河邊骨?!?p> “好了,不說傷心事,今兒是喜呢?!惫T娘煮了茶過來,看了眼玉漏,“按照帝宮通知的時辰,就快到了?!?p> 蘇仟這才緩了臉色,坐也坐不住了,就站到門口探長了脖子望,倒是不多時,又一乘快馬馳近,馬上下來名女子。
蘇仟一把撲上去,緊緊抱住女子,雙方都還沒說話,就低低嗚咽。
程英嚶扶住筎娘,二人也是不停擦著淚,待幾人都哭勻氣了,才簇擁著把女子迎進來,關上鋪門,跟轉陀螺般的上下打量。
“舅母吃苦了……平安就好,就好……傷都怎么樣了,還有甚大礙?”
程英嚶不住擔憂詢問,還是筎娘嗔怪的把她拉過來,將蘇仟推上去:“人家兩口子好久不見,你湊什么頭輪?!?p> “是我莽撞了,舅舅饒過我。”程英嚶破涕為笑,向蘇仟討?zhàn)垼熬四感睦锉囟羁嗔四?,我可不敢占位兒。?p> 蘇仟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拉過錢薇的手,只說了半句“回來就好”,眼眶就紅到了尾。
原來年前錢薇奉命送糧,北上出關,卻沒想糧車被劫,點燃了西域開戰(zhàn)的火引子,后續(xù)局勢動蕩自不必細說。
然后帝宮派出了羽林衛(wèi),搜救錢薇等人,江南的蘇仟聽聞,也快馬加鞭往盛京趕,心里憂著新婚妻子的安危,連日來人都瘦脫了相。
好在羽林衛(wèi)救回了錢薇等人,后者今日回宮復命,蘇仟也已抵京,二人就安排在吉祥鋪匯合,再一塊兒南下歸鄉(xiāng)去。
“好了,人齊齊全全的就好,老天爺開恩?!惫T娘給鋪子里的地藏燒了香,將灶上熱著的大菜端上桌,“好酒好肉,就當是接風洗塵了!賀喜蘇夫人有驚無險,大福在后頭!”
魚蝦牛羊,白肉都切得墩兒厚,開了新釀的椒花酒,熱騰騰的香氣竄天,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湊一桌,什么風霜輾轉都悶酒里了。
“小十三,此次多虧了你,救得舅母一命?!卞X薇又想起什么,起身要給程英嚶下拜。
程英嚶唬得連忙按住她:“舅母這是何意?搜救你的是羽林衛(wèi),今早不是才進過宮謝了皇恩么。”
錢薇搖搖頭,抹著淚道:“西域那么大,風一吹,黃沙漫,哪里辨得清方向。羽林衛(wèi)是在十數(shù)日后找到我們的,在那之前,我們糧車都被劫了,水米不?!嗵澕殇伣o我的年貨,才讓大家撐到救援?!?p> 眾人恍然。年前錢薇率隊北上,在吉祥鋪落了個腳,當時程英嚶他們便給錢薇裝了年貨,諸如年糕肉干,沒想到后來竟成為救命糧。
“因為年貨是私物,所以我沒有和糧車放一塊兒,陰差陽錯,保得它們沒有被劫去,才,才……”錢薇想到黃沙中生死一線,又泣不成聲起來。
蘇仟連忙上去扶住她,一屋子人飯也吃不好了,哽哽咽咽成一團。
程英嚶卻覺得哪里不對勁,心里咯噔一下:“等等,舅母,這樣說來……劫糧的人是認得中原或者說錢家的糧車?相當精準的就只劫了糧車?!?p> 錢薇擦著淚,正色起來:“不錯。劫糧的有兩批人,一批接應的褐眼卷發(fā),明顯是加爾摩設的人,另一批動手的則應是中原人。他們對錢家掩護糧車的障眼法很熟悉,前后不過半個時辰,就全部劫走,一輛不差?!?p> 頓了頓,錢薇回憶著,臉色逐漸沉重:“而且,錢家派出護糧的各個都是好手,劫糧的根本不與我們打斗,只圖糧食,速戰(zhàn)速決。所以這種劫持,對精準和速度要求非常高。而那些歹人,明顯早就知道錢家底細。”
蘇仟狠狠咬牙:“能夠知道錢家的底細,可不是一般人啊?!?p> 吉祥鋪陷入了乍然的死寂,眾人都覺得涼氣從腳板心往上竄,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良久,程英嚶臉一青,從后槽牙吐出幾字:“東周舊人,而且,絕對是東周做主子的舊人?!?p> 話到這個份上,程英嚶說不下去了,筎娘更是痛心疾首,躲到一邊抹淚,蘇仟和錢薇面面相覷,明白了三四分。
“怪不得我進京聽民間傳聞,說突然爆發(fā)的戰(zhàn)亂和南邊黨人有關……”蘇仟剛想說,卻看了眼程英嚶的反應,沉默了。
“小十三別憂心了,我今早將這些都稟過東宮了,好歹有上面拿主意。”錢薇低聲勸道,“保重自己身子才是要緊的?!?p> 程英嚶哪里還顧念得了身子,她只覺得胸口像塞了棉花,氣都喘不過來,痛得太陽穴都發(fā)漲。
豈止是有關,簡直是刀往腦袋上懸,拴刀的線兒都快斷了。
砰,程英嚶一把摔了筷子,起身就往鋪外走,飯也吃不下了,丟了句“去去就回”,背影深一腳淺一腳,踩得虛浮。
筎娘憂心不已,沖到門口喊。
“去哪里?”
“祥云鋪?!?p> “去做甚?”
“拉同伙?!?p> 一陣春風起,山雨欲來風滿樓。
四月中旬,邊疆戰(zhàn)事捷報頻傳。
自從新御軍帶來了首勝,西周軍心煥然一新,三軍士氣蓬勃大振,反攻勢如破竹,全都咬著報仇的血性,將西域軍往關外打。
這個國,終于暖和起來了。
民心,也終于亮堂起來了。
百姓們頭揚了起來,膽量就往上走了,隨著勝利勢不可擋,唐興被西域掠去一事,就成了民間甚囂塵上的憤慨。
奇恥大辱。
一國大將連落葉歸根都不得,還被敵方掠去了尸身,這成了壓在每個西周百姓頭上的恥辱。
枕冰娘
來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