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河下游魯西北平原,中國古代著名軍事家孫武故里,千年古城惠民縣城向南五十里有一條河叫徒駭河,按照當(dāng)?shù)乩先藗儦v代傳下來的叫法和明嘉靖《武定州志》記載,此河也叫“土河”。
南岸河堤之上有個小村莊叫后梁村,人口不足兩百,世代以農(nóng)耕和打魚為生。村很小,一條大道直貫東西,四十來戶人家分列兩旁。道南中間,三間土坯北屋和三間土坯南屋圍成一個長方形小院,這就是我們的家。1940年5月20日,我的父親就是出生在這個貧苦的家庭。祖父屬清末人,連年慌亂,民不聊生,拉巴著一家人艱苦度日。父親出生時,祖父已經(jīng)35歲,父親兄妹三人,大姑,父親和小姑,一家人靠祖父打長工和賣包子養(yǎng)家糊口,日子過得特別清苦。
父親單輩祖?zhèn)?,特別在舊社會,日子不濟,生存環(huán)境差,兄弟一個養(yǎng)起來更加艱難,擔(dān)不得一點風(fēng)險,祖父將希望全部寄托在父親身上,將父親看的很執(zhí)重,上下左右四處里疼惜,盡管日子過得清湯淡水,祖父還是緊巴著自己,從嘴里省出來,先濟著父親有穿有吃,袒護著父親的成長。父親四五歲時不知何因曾患口吐血塊之疾,嘴里大口大口的吐血塊,頭耷拉在祖父的肩膀上,眼里沒一點精神。看著父親的樣子,祖父兩眼急得直冒火,懷抱著父親連夜四處求醫(yī),經(jīng)一老中醫(yī)診治,父親才轉(zhuǎn)危為安。
父親童年不幸,9歲那年失去了母親,祖父既當(dāng)?shù)之?dāng)媽,掙扎著將父親兄妹三人一點一點拉扯大。沒了親娘,孩子們一下全跌進了冰窟窿,掉進了苦水窩,從那時起,幼小的父親便開始挨凍受餓。冬天沒有棉鞋,棉褲破的露出大團棉花,走在道上凍得手腳發(fā)抖,沒人管沒人問。西院的鄰居實在看不下眼,幫父親縫補棉褲,多少年后,父親老了還經(jīng)常說起此事,對他好的人,他一輩子都銘記在心。
祖父不識字,大家里伙同辦事吃了不少硬虧,為此想盡辦法,勒緊褲腰帶說什么也得送父親上學(xué)。父親在別的村莊上了三年私塾,父親腦子好使,學(xué)啥都比別人快,學(xué)習(xí)成績好,毛筆字寫的也立正,習(xí)字帖常常在課堂上來回傳看,得到先生的喜歡。舊社會窮人的孩子上學(xué)雖不用花很多的錢,有時半袋豆子或一斗糧食就能上學(xué),但吃食上卻極為困難。家里沒錢,父親就捧著一個窩頭,在學(xué)校一呆就是一天。遇到不好的天氣,父親有時住在姥爺家,和小舅一起上學(xué)。上了沒幾年,家里窮得實在供不起,父親只好輟學(xué)回家,15歲便開始同大人一起趕集。
父親思想很入時,無論年少還是年邁,都能很快適應(yīng)和融入當(dāng)時的社會形勢。很早就接觸了先進思想,16歲在本村老干部黨員梁振武的介紹下,加入了共產(chǎn)黨組織。
隨著社會新秩序的穩(wěn)固,各村都成立了民兵連,那個年代的口號是”抓革命,促生產(chǎn),加強戰(zhàn)備“,農(nóng)村一邊搞生產(chǎn)一邊抓訓(xùn)練,每個村都發(fā)放了槍支,子彈和手榴彈,每年春天都組織村里的青年到野外進行軍事訓(xùn)練。父親踴躍參加韓五莊民兵組織,積極參加民兵訓(xùn)練活動,在西韓口實彈打靶訓(xùn)練中,五發(fā)子彈打出46環(huán)好成績。
我八九歲時,母親只要炒窩頭,就會邊炒邊對我說:”沒吃的那幾年,你爹吃鹽粒子吃傷了,飯里見不得鹽粒,炒窩頭的時候得把里面的鹽粒全部化開?!八悦看文赣H炒窩頭都盡可能的多放油少放鹽,吃的鹽都是母親在村東頭碾坊里先碾碎的細鹽,放到菜里容易化開。
日子慢慢挺過來,糧食雖然依然短缺,但將就著不至于餓肚子。這段不堪回首的艱難歲月隨著時光流逝漸漸隱去,而這段苦難的日子和內(nèi)心的恐慌,卻讓經(jīng)歷過的人乃至我們這代人深深的印在記憶里,同時,饑荒所造成的后遺癥也慢慢凸現(xiàn)出來。因饑餓和貧困,加上常年累月的勞作,祖父積勞成疾,背上患上了疥瘡,營養(yǎng)不良使疥瘡惡化擴大。父親四處為祖父尋醫(yī)問藥,因家無分文,又無吃穿,祖父腿部浮腫很快就到了膝蓋,父親焦急萬分。最后好像父親訪聽到李家集有一老中醫(yī)(具體哪里沒記清),便帶祖父前往就醫(yī),老中醫(yī)知道父親既無錢又無糧,束手無策之時,問父親干啥,父親說拿魚,得知魚能治病后,父親連夜下河打魚,白天下地干活,夜里下河打魚,天天給祖父熬魚湯喝,終于治好祖父的病。
大饑荒的陰云尚未完全散盡,殘留的陰霾仍舊籠罩在部分窮人的頭上。申橋公社邢家村也是一個沿河而居的村莊,自徒駭河南岸向東沿行8里地便是,我的小姑就遠嫁到這個村?!边h嫁“二字是我們童年中的理解,小時候,交通工具太差,無論趕集串親戚都靠兩條腿,莊戶人家都愿意將閨女嫁到附近的村莊,回娘家也近便。在過去,八九里路,回個娘家過年走個姑家,半天緊悶著到不了家,所以拿過去的眼光說就是“遠嫁”,哪像現(xiàn)在,百八十里地一眨眼就到。姑父年齡大,體質(zhì)差,日子也不趕趟,家況很差,隔三岔五就斷頓。大姑家雖說不挨餓了,也就是剛能糊口,家景強不了多少,大姑父常年患病,無力接濟小姑。父親福大命硬,剛剛從病床上爬起來,熬過了一摺,算是大難幸免。能下地后便四處張羅著全家人的飯口,一個人掙扎著拽著一家老小。小姑跑回家里,給祖父說家里斷頓了,沒吃的了。那年頭家家都一個樣,哪里還有吃的,家里僅剩半袋地瓜干,一家人就指望著這半袋瓜干度日子了。雖然看著一家人也沒吃沒喝,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姑全家餓死,先解決眼前難題再說,父親連忙將半袋瓜干背在肩上給小姑送去。之后為了給全家尋一口飯吃,父親徹夜在河里拿魚,每次回來都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