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日子越來越長,再往后打魚也不好打了,拿魚的也越來越少,河里就剩堤上宋幾條船。村里的人開始種園,靠賣蔬菜掙點錢,父親也將精力投到了園地。祖父是種園的行把式,生產(chǎn)隊時,集體園地全靠祖父看管打理。在自己家的自留地里,祖父幫著父親按季節(jié)不同,種了各種各樣的菜,賣一茬種一茬,全供了幾個孩子上學(xué)。
小時候,村東頭園地是我們愛玩的地方,一放學(xué),孩子們就會都跑到園子里,父親給我們摘選些新鮮的茄子,蘿卜,黃瓜吃。夏天的園里應(yīng)有盡有,是孩子們喜歡和改善口味的地方,大人忙起來,我們就自己鉆在地里吃,什么青椒,蔥頭,就連小蔥和韭菜也掐著吃,只要院子里長的,孩子們沒有不吃的。
有年,父親種了好多山藥,當(dāng)年山藥大豐收,父親連續(xù)六七天到園地里刨山藥,刨來的山藥放在北屋的神龕臺子旁一大堆,晚上怕天冷凍壞了山藥,就用破被子,破棉襖蓋著。吃過晚飯,父親就端過煤油燈,忙著開始整理山藥,將山藥上的泥土全部用手去掉,再按照大小不等整整齊齊的碼到條框里,條框里事先鋪好了小褥子,最后將小褥子搭留的一半正好蓋在山藥上,就等著明早趕集。
拾掇蔬菜是個細(xì)致費事的活兒,家里種的菜多,北屋里很少有空著的時候,有時堆滿了芹菜,菠菜,芫荽(現(xiàn)在叫香菜,老家還是叫原名),有時擠滿了小蔥,韭菜和小白菜。一到晚上,一家人圍坐在一起,邊說話邊擿菜。一忙就忙到半夜,每次擿完菜臨睡時,父親總是說,早晨三遍雞叫時叫我起來。
七八十年代,農(nóng)村窮,交通也落后,趕集常去的地方有三岔口,淄角,聶索等地,最近的也得八九里路,家里沒有交通工具,賣菜只靠一輛唯一的小推車和父親的兩條腿。推著滿滿的一車菜,怎么說也得個把多小時,夜里得早趕路,早到集上占個好地方,去晚了沒地方,菜價賣萎了不說,賣不了還剩回來。所以必須在雞叫時,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起早。也不知什么時候,我常被母親燒火的煙味和炒菜的香味饞醒。為了不誤父親趕集,母親晚上睡得晚,早上起的比父親還早,每次都不知道她什么時候起來的,母親刷好鍋,拾掇利索就給父親做飯。那光景哪有什么好飯,別看是賣菜,其實一家人一根菜都不舍得吃,大多是將地瓜面窩頭切成小方塊,鍋里放一小勺油,也沒什么蔥花,放點鹽,將窩頭炒出黃饹馇(又叫饹扎),盛到碗里就著白開水給父親吃。那時候這就是好東西了,父親出力大,為了讓父親吃好,母親炒窩頭時,還敬心(故意的意思)多放兩勺油,那時的油可金貴,平時炒菜都是掂么著緊著手放。鹽不能多放,挨餓的年頭,父親吃鹽水吃傷了,淡索索地正好。
母親給父親炒窩頭的時候也是我們拉饞的時候,母親每次故意多切幾個窩頭,給父親盛完了,就盛給我們吃。那時候,我們哪還有睡意,早光溜著身子探在被子外,支著下巴頜,骨碌著小眼盯著鍋里翻炒的窩頭,口水也早流濕枕頭了。我們吃巴完了,一抹小嘴溜進(jìn)被窩又睡了,父親啥時候走也不知道。
一整天風(fēng)刮雨淋的,行市好了下午偏后能回來,行市萎了,有時夜里很晚才回來?;貋砗螅赣H一臉灰土,一臉疲憊,母親心里心疼,有話說不出。見到我們,父親還是笑吟吟地,看我給你們買來的啥,說著像變戲法似的從背后或是破提包里拿出兩個香噴噴的燒餅或鍋餅。那時的孩子傻,真傻!父親一天都沒顧上吃飯,孩子哪知道。我們拿著火燒轉(zhuǎn)身跑了,父親默默坐下來,在小桌上吃著母親熱了再熱的稀飯。
現(xiàn)在想起來,禁不住兩眼淚花。也總是回想,如果能重來一次,我一定會塞給父親吃,說一句:爹,你累你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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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灰
人總是在人生道路上走著走著,就后悔了! 但解決的方式只有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