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是哪一年,大概93年(后來在電話里就此事專門問起過母親和姐姐,經(jīng)推算應(yīng)該是93年,具體月份不清)?我在部隊已是第五年,并且在部隊機關(guān)工作了近兩年,在機關(guān)不同連隊,工作事務(wù)多起來,也不像連隊一樣,只要滿兩年就能探家,一年探一次家。有較長時間沒回家了,決定回家一趟。一路簡言,回到家時將近中午,回家的心情不用描述,自然是高興與激動。踏進門,我便大聲叫著爹娘,父母應(yīng)聲出來,慌忙接著我。我隨著父母到了北屋,不知為何,這次父親見到我雖說親近,臉上顯得卻沒以前那樣的高興。剛坐下,父親在椅子上難過的說:“生呢,你大姑沒了……”說罷泣不成聲。
我心里一震,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該勸慰父親,還是上前同擔(dān)悲痛?其實大姑在我心里很重,在全家人心里也很重!從小時記事起就和大姑不生份,大姑對我們兄妹絲毫不差,有點吃的、穿的從來就是忙活著給我們,尤其當(dāng)兵后,大姑還時常記掛著我的事,家里的大大小小無一不放在她心上。聽到大姑去世的消息,心里雖不好受,但不知為什么,我竟然沒掉下淚來。許是多年沒進大姑的門,許是長年離家而遠,許是礙于臉面難為淚臉,我明明知道,父親兄弟一人,大姑與父親是同胞姐弟,是父親于世最親近的人,可眼中始無落淚。小時候只謂大姑是親戚,長大后一推比,大姑和父親關(guān)系就像姐姐和我一樣,其實是一家人,是至親至近一母同胞的親人!看著父親悲傷的樣子,我低聲對父親說,大姑已經(jīng)走了,不要過于傷心難過了。父親止住抽泣,用手帕擦著眼淚。那天,我明顯的感到父親內(nèi)心的傷悲與交瘁。
父親也走了,每當(dāng)我想起這件事懊悔不已,內(nèi)心深處隱隱作痛。巨痛則無傷,巨傷則無淚,人在最痛苦最難過最艱難的時候,往往是最堅強最堅韌最堅持的時候,父親一生能擔(dān)得起事,壓得住事,再苦再難再累只向肚里咽,是不輕易落淚的那種人,一旦遇到親人,會傾刻變得脆弱與委屈,瞬間崩發(fā)與渲泄。作為父親一代,父親的親人就是父母、姐妹和家人,父親幼年喪母,多年后,祖父、小姑也相繼去世,大姑的去世使父親感覺到只剩獨自一人,血緣情愫上孤獨無依,當(dāng)看到多年未回家的我時,第一反應(yīng)就是將家中最大的事,心中積壓最久的事,感情中最折痛的事告訴我。每個人都是一樣,生活中遇到的所有喜怒哀樂之事,都希望最先告知家人或最親、最近、最信任、最值得依賴的友人。我終年不在家,父親告知我的意思是全家唯有我不知道了,父親又失去了血脈中最后一個親人,而這種心情的背后,是父親感覺到在這個世上只剩父親一人帶領(lǐng)這個大家庭了,再也沒人來幫助、支持或同情、理解父親,而父親那顆疲憊的心此刻是需要一種同鳴,依助和撫慰,而我,在情理上卻顯得有些無動于衷,甚至更像是局外人。大姑立家時,我們都還沒出世,我們生來的第一認知就是大姑是親戚,我們沒在一起生活過,沒有“一家人”的概念,根本體會不到親情失離的那種滋味,對大姑的去世,我們雖感傷難過卻難有心痛,因此,我們無法感受,也永遠感受不到父親失去親人的那種扎心之痛!有悲才會有淚,淚源于心,而非源于眼,當(dāng)父親悲淚橫流時,我們給予父親的安慰只是出于對老人的心疼,卻無法真正從內(nèi)心情感上去撫慰父親心中的這份痛。父親生命坎坷,無論多難的境地,從未在子女面前掉過半滴淚,而面對老人失親難掩之痛,我卻只有遲鈍、愚呆和淡漠,每每想起,心里總覺的對不起父親,如今父親不在了,這份淡漠成為了我余生無法解脫的愧疚與追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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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灰
逝者已矣,父親更不希望哥哥日日牽掛,夜夜憂心,反而更希望哥哥釋懷,過好自己的生活。 這才是為人父他最大的心愿!父親才會更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