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放權(quán)
書房內(nèi),又是一夜燈火未眠。
扶莘用力地按了按額角,顯得有些疲憊,“那件事,你確定嗎?”
“這樣,未免狠心了些?!?p> “臣一個時辰后便會連夜入宮。”謝清直顯然心意已決,不再糾結(jié)于這個話題,“尚書府百年榮譽,連同我一雙兒女,盡數(shù)便交給殿下了?!?p> “臣告退?!敝x清直雙膝點地,長長一拜。絳紅色的官服貼在地上,滾金的衣邊沾上了塵土,有種說不出的隆重。
這不僅是一個臣子的拜托,更是一位父親的請求。
扶莘揮揮手,示意他離開:“這些年,他們?nèi)杖斩阍诎堤?,以有心算無心,我等防不勝防?!?p> “也是時候把這群老鼠拖出來見見天日了?!?p> 人去,門合。
在這深深的寂夜里,有半片燭光貼在他的臉上,形成了一道分割線。
一半是明,一半是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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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歡一早起床便有些心神不寧。
昨日回府以后,她的腦子里便反復(fù)推演著這些流言和那張地圖之間的關(guān)系,一直到半夜,才強迫自己睡覺。
雖然哥哥已經(jīng)承諾說他會解決好這件事,但她心里總覺得這不僅僅是鎮(zhèn)壓流言,抓一兩個肇事者這么簡單。
而更像是一個一環(huán)套著一環(huán)的陰謀。
一開始便是敵明我暗,謝府早已失了先機,如果不盡快出手,很可能就淪為提現(xiàn)木偶,再無翻身之日了。
這種擔(dān)心直接反映在了她的棋路上。
這不,早上和師父下的第一局棋,清歡就不得不慘淡收場。
“往日你棋路剛猛,直來直去,這本是好事?!狈鲚啡滩蛔∫c評了。
他把棋子一顆一顆地放回棋盒里,最后卻留下了一半。
“今日你心神不定,剛猛太過,須知極剛則易折。剛剛你下到這里的時候,明明有機會能反敗為勝……”
清歡發(fā)現(xiàn),自從扶莘和她熟絡(luò)了以后,話也多了起來,和那些滿腹詩書的書生一樣,點評尤多。
還特別愛講那些官場上的智計和道道。
她聽得不耐煩,再加上今日心里有事,便更是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了,那些念叨都成了嘈雜的背景音。
但她不想駁了師父的面子,也裝作聽課的樣子,端端正正地坐著,乖得像一只等糖吃的小白兔,思緒卻不知飄到哪里去了。
扶莘講到一半,見人根本心不在焉,忍不住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女孩兒的眉心,“你啊你??!”
真是讓人無奈極了。
他其實也不愛嘮叨,只是身負(fù)謝清直“百年榮耀,一雙兒女”的重托,不免話就多些。
言語上能說得明白的東西,便不想讓她以后栽了跟頭才學(xué)會。
想來是他太過急功近利了。
這樣想來,扶莘也不想再下棋了,索性把棋子通通攪亂。
“我不知你為何愁眉不展。”他從從容容地坐了下來,“但于我看來,世事便如同棋事。
這棋盤經(jīng)緯相接,黑白各占。對應(yīng)各方勢力,爭斗不休。
靜心觀棋,或許你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p> “師父你剛剛說什么?”聽了這番話,清歡好似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霍然從石凳上跳了起來,“您剛剛說,極剛易折?”
雖然她這么問了,卻并沒有真的想讓扶莘說什么,只是自顧自地喃喃道:“對了,是這個道理!極剛易折,物極必反?!?p> 扶莘:……
清歡思緒中的溝渠仿佛在一瞬間都貫通了,高興得不得了。
她的眼睛亮亮的,小腦袋湊近他的手指,“師父,你要不要再崩一個?”
扶莘:……
今日清歡一下學(xué)就去了謝清直的書房。
她心中有計,卻怕欠妥,想找老爹商量商量。
并且,她手中那張圖怕是牽扯甚廣,已經(jīng)不是她單獨可以解決的事了。
必須要盡快讓父親知道,畢竟姜還是老的辣。
可剛走到書房門口,便被守門人告知——皇上連夜急召,老爺昨日夜里便入宮了!
清歡意識到了問題的嚴(yán)重性。
外官無重大國事是不能夜入宮墻的。
皇帝這一刻也不能等,難道流言已經(jīng)傳到天家的耳朵里了?
清歡冷臉支開了門前的兩個小廝,單手撫上了門梁上掛的玉風(fēng)鈴。
她先快速地?fù)u了三下,再極長地晃了兩下。
風(fēng)中傳來幾聲清脆的鈴響,即使有外人路過,也不過以為有人好奇搖鈴而已。
風(fēng)鈴的聲音還在持續(xù),清歡便已經(jīng)快速進(jìn)人了書房。
門被緊緊關(guān)上,房間里的燈火已滅。
沒有風(fēng),也沒有光。
忽然,書架的后面?zhèn)鱽硪宦晿O輕微的響動,很輕很輕,就像是一片落葉飄在地上那樣。
接著,一個黑影出現(xiàn)在了清歡眼前,是一個藏身在黑色斗篷中的人。
他的身形很高大,移動速度卻極快,好像是穿透書架浮現(xiàn)出來的。
“陳老?!鼻鍤g對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晚輩禮,“父親昨晚一直待在書房,聽下人說這房里的燭火一直到半夜才滅。今早便聽到父親被急召,晚輩不知始末,便想來問問前輩?!?p> “打擾之處,還請包涵?!?p> 沒錯,謝尚書的書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進(jìn)的,多少軍機密件都要經(jīng)過這里,把手怎么會像看起來那么松懈。
那兩個守門小廝不過是個幌子,這位躲在暗處的高手才是真正的守門人!
他的身份也是神秘得很,就連清歡也只知道他姓陳,其他的都沒有頭緒。
陳老沒有動作,生生受了這個禮。
禮畢,他點點頭,“你父親讓我轉(zhuǎn)告,他這一去,前程未卜,望你隨機行事?!?p> 說著,他從懷里拉出一塊玉佩,舉到了清歡的眼前,“你父親讓我交給你的?!?p> 她接過玉佩,陳老便消失了。
玉的成色不算好,放在外面,就是一塊普通的玉石。
在暗處,它便散著瑩亮的微芒,方形的中心刻著一個凹進(jìn)去的扇形圖案,邊緣的燙金微微磨損。
這是府里暗衛(wèi)的調(diào)牌,清歡曾見過。
擁有它,就能隨意差遣尚書府里最精銳的二十個暗衛(wèi)!
謝清直雖然是個武將,但好歹在朝堂上混了這么些年,無論多大風(fēng)浪,依然巋然不倒,在滿朝文武中都算個狠角色了。
現(xiàn)下他如此著急地放權(quán),看來這次的流言連同幕后主使都不容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