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華帝君用余光掃了眼身側(cè),“后又聽聞,此事驚動三位帝君,便想,青華宮不能置若罔聞。畢竟,此次試煉發(fā)生在東天庭,而司典仙如今,也算是青華宮的恩仙?!?p> 天帝眸色微沉。洬雨朝出聲之地抬首,最終對青華帝君行了一禮。
帝君見狀,看著她繼續(xù)道:“兼之禁不住小徒兒連番苦求,只好過來看看?!?p> 舉在面前未及垂落的衣袖中,白皙的手指不禁微微一動,但只一瞬,洬雨便得體地收回手臂。
青華帝君看向天帝,“至于如何刑罰,天帝和三省的諸位,心中自有定論。本君不在其位,自然不會干預(yù)?!?p> 他往左一看,只見太極帝君長須狂抖,一臉憤慨,已然是氣到七竅生煙。怕是想滅了他的心都有。
“帝君大義?!庇希簧黹W灼文章華服的天后燦眸一彎,含笑道:“你許久未出青華宮,特意來此,必是有些想法?”
青華帝君面帶淺笑,“確實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三省?!?p> 殿上眾仙面面先覷,有些已然預(yù)感即將來臨的波濤。
天后曲眉豐頰,風(fēng)韻典雅柔美,笑時更顯明艷。她看了眼天帝,回眸清聲道,“既已來了,便請問?!?p> 青華帝君看向另一側(cè)身著花青色錦袍的幾位仙者,“本君來的晚,尚不知今日之事,依著三省的規(guī)矩,當(dāng)如何發(fā)落?”
一位錦袍仙者邁出一步,行禮道:“小仙朝炎,見過青華帝君?;氐劬?,擅闖雷陣干擾試煉者,按律應(yīng)受雷霆之刑三擊,并于思道壇受囚七日;未詔而擅闖三十重天者,按律受雷霆之刑三擊,于思道壇受囚七日?!?p> 朝炎看了眼洬雨,“身為琳瑯苑當(dāng)值仙神,卻私習(xí)閣中禁術(shù),此類知戒犯戒,按律,不僅應(yīng)受雷霆之刑十擊,于思道壇受囚百日,還應(yīng)廢除仙職和半身仙力。”
青華帝君聞言,淺笑著頷首,“小仙君的課業(yè),研習(xí)得不錯?!?p> 朝炎未想到青華帝君有此一夸,面露赧色。
“…………”大殿上的眾仙神聽清了條條戒律,皆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眾仙同情地看向跪著的女仙,那可是神霄雷啊……
青華帝君朝向洬雨,“司典仙可認(rèn)了?”
洬雨唇角輕抿,心底升起對懲罰無力把控的忐忑,“……洬雨聽……”
青華帝君面上的笑意斂了三分,一轉(zhuǎn)身,視線掠過對面諸仙的神色,打斷她的話,“一道神霄雷,耗損一千年修為。凡承神霄雷,須有三千年六百年修為,方能不損仙身……”
他看定朝炎:“依你之見,他們可受得住?”
洬雨和明煦眉間一蹙,明煦看見身側(cè)素來從容的女仙,身軀有一瞬間輕顫。
朝炎愣了。他看向面前的帝君,只見對方紫衣淡笑,卻實在看不懂是何情緒。
朝炎眸露難色,“明煦殿下應(yīng)能受得,至于司典仙......”他面帶猶疑,見青華帝君不語,只好繼續(xù),“請帝君恕小仙無能,小仙不敢妄言?!?p> 太極帝君一雙眼眸登時怒火熊熊,終于忍無可忍,盯著朝炎正欲狂吼一聲,卻被身旁的紫微帝君拽住了手臂。
紫微帝君輕輕搖首,末了看向南澤所在的方向。
一直靜默的長生帝君,輕鎖眉頭同樣望著青華和南澤。
幾乎是同時,容姿絕世的南澤桃花眸里染上冰霜之色,涼聲道:“好一句正是如此,好一句不敢妄言。三萬年了,三省的說辭,竟還是同先前一般無二?!?p> “……!”朝炎蹙眉,一臉的憤懣和忍氣吞聲,“南澤上仙…慎言?!?p> 整個太樞殿頓時靜得滴水可聞,可大殿上其他幾位活了至少七八萬年的仙神神色均變了。
天帝面露不悅。
“本仙就兩個問題。”南澤面不改色,寒涼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掃向三省的每一位仙神,大有咄咄逼迫之勢,“琳瑯苑有關(guān)引納之契的典籍早已被焚,敢問司典仙如何習(xí)來的禁術(shù)?十六道神霄雷,廢除半身仙法,三省果真要她魂散?”
洬雨怔了——她并不知曉有關(guān)引納之契的典籍被焚之事!
終于,議論之聲四起。
有仙開口,“第一問內(nèi)涵都省失察草率,第二問直指其冷漠敷衍。怕是,不光要狠打雷霆三省的臉面?!?p> 身旁的仙君趕忙問道,“不知玄武神君此話,何解?”
不成想對方只是看了他一眼,硬生生碰了個釘子。
“此事,本仙略有耳聞。聽聞引納之契的修習(xí)心法,早在三萬年前便被上一任司典仙焚毀,還是當(dāng)時執(zhí)掌泰省的瑾修上神帶領(lǐng)搜檢的琳瑯閣。傳言七十二位神君查了整整十日,才確定整個琳瑯閣沒有殘余的禁術(shù)修習(xí)記載。”
“那如此說,司典仙不可能從琳瑯閣習(xí)得此禁術(shù)。”
“幾乎沒有可能。況且即使放在當(dāng)年,整個三十重天之下,也只有九宮中的上仙才可學(xué)此術(shù)。再者,當(dāng)時所有修習(xí)過引納之契的上仙,均被廢了禁術(shù)仙法與記憶,如今皆已逍游太初境。”
“這、…不就奇了?”
“本仙宮中的幾位同僚與琳瑯苑相熟,皆道司典仙面冷情冷,于規(guī)矩戒律一處最是恪守地癡頑。如此品性,應(yīng)難知戒犯戒?!?p> “那依幾位仙君之言,‘知戒犯戒’還需詳查?”
“不止如此。玄省的神霄雷最是霸道兇猛,歷來,五道神霄雷落,平仙與中仙皆會仙身損隕,仙元微恙。而九道神霄雷落,上仙仙身損隕,元神無礙,中平仙卻神魂皆散啊?!?p> “……聽諸位所論,小仙倒是有些想笑了。……諸位莫生氣,小仙的意思是,若真如此,便是都省的各位掌戒上仙有違三省‘求真’、‘慎刑’的法則。如此豈非可笑?”
“……小仙君慎言吶?!?p> “唉,帝后和四位帝君齊聚,三省的三位上神卻因故無一到場,各位掌戒上仙能撐到此刻,屬實不錯了……”
一番私下議論,大殿上的氣氛頓時換了,各宮上仙不約而同地看向南澤,紛紛感慨:太清境的這位俊美上仙,犀利啊。
唯有三省眾仙面色鐵青。
太極帝君揚眉捋須,看向紫微帝君,笑道:“青華到底是出手幫了小仙子。”
面若白玉,清煦俊雅的南澤上仙在議論聲中又朝前踏了兩步。
他望著御座道:“天帝,南澤來此,是為替師尊傳句話:因當(dāng)年之事,我太清境長生宮連失兩名愛徒,雖過數(shù)萬年,此憾難消,今聞司典仙,如聞愛徒,心甚憐之?!?p> 大殿之上,徹底沉寂。
眾上仙聽此言如見那位長生帝君,心下皆有感慨:當(dāng)年之事,可是耗盡了宓一帝君半身的風(fēng)華啊。
都省眾仙徹底息聲,連方才的怨色也漸消殆盡。
洬雨和明煦均是心下一怔。他倆均不知當(dāng)年發(fā)生了何事,卻同樣心有預(yù)感——轉(zhuǎn)機已現(xiàn)。
御座上的天帝面色微沉,看著階下的南澤,恍若置身三萬年前。
當(dāng)年就是在這大殿上,少年仙君擲聲道:“我?guī)熜掷诶诰?,我?guī)熃愫凸馔瑝m,他們除了佼佼庸中、情深誼厚,何錯之有?”
良久,天帝回神道:“上仙要傳的話,本帝明白了?!鳖D了頓,銳利的雙眸掃了眼左下方的眾仙,道:“都省的諸位應(yīng)當(dāng)亦是?!?p> 南澤拱手,朝天帝一禮,“既如此,南澤先行回宮復(fù)命。”言罷,轉(zhuǎn)身出了太樞殿。
“看來,本君亦沒有留在此處的必要?!鼻嗳A帝君道:“本君最后想請帝后允一事?”
天帝涼聲道:“何事?”
帝君紫衣淡容,道:“借囚。司典仙受刑不可避免,本君意在三省行刑前,將司典仙由玄省調(diào)出,囚于青華宮看管?!?p> --
一聲醇厚綿長的鐘聲自云間傳來,瞬息漫過整個萃芳庭,緊接著又傳來兩聲。
三道鐘聲漫過,只見稀疏淡薄的茜色光線,似淅淅瀝瀝的雨線落下。
“仙子,是三省的文告!”文茵激動地起身嚷道。
飛瓊自然同樣看到了。她扶著白石柱起身,望著茜色的雨線好一會兒,才在文茵和眾宮仙侍期待與好奇的目光中,抬臂一揮。
飛出的白光在觸及上空的光線時,散出星光點點,變幻中浮出幾行金色文字:
滌塵宮明煦,琳瑯苑洬雨,今日干擾天雷試煉,觸犯天規(guī)戒律。今依《典正》條律,正罪二仙:滌塵宮明煦,擅闖雷陣并干擾試煉,罰受三道神霄雷,刑后囚于思道壇,思過七日;琳瑯苑洬雨,擅闖雷陣并干擾試煉,未詔擅闖六御天,罰受九道神霄雷,刑后囚于思道壇,思過四十四日。今昭示九重,望眾仙引以為戒。
“九、九道神霄雷?”文茵水靈靈的眼眸都快瞪出了眼眶。
作為一個小小的半仙,別說九道,一道就能徹底送她回凡界:這不是明擺著要洬雨仙子的命嗎!
淡淡的哭泣傳入文茵尚在震驚的腦袋,一抬頭便見身旁的飛瓊望著那幾行大字墜淚。
“仙、仙子……”文茵不知道該說什么,任何安慰的大話在九道神霄雷前太過蒼白。
飛瓊心里只一個聲音:還好……十二道神霄雷,尚有辦法。
“仙子,滌塵宮的梅渚仙君求見。”一小仙使匆匆走來,行禮即道。
“……”飛瓊有些意外,抹了抹淚珠,“他在宮外?”
“是?!?p> 飛瓊身形一隱,出了婆娑宮。
婆娑宮外,身著天青色仙服的少年仙君端立階上,腰間別掛著一筆一冊,姿容斯文秀雅。
正是滌塵宮明煦殿下身邊的護衛(wèi)仙官,梅渚。
飛瓊立定他身前,“你怎的來了?正好我有些疑問,洬雨是只犯了‘干擾雷陣試煉,擅闖三十重天’這兩條嗎?”
梅渚一禮,搖搖頭,“不止,司典仙當(dāng)眾使了禁術(shù)?!?p> 飛瓊眸露絲絲驚詫,“那、當(dāng)真是引納之契?”
金甲天神帶走二仙后,關(guān)于禁術(shù)的傳聞就已不脛而走??伤惶嘈拧?p> 梅渚點頭。
飛瓊皺眉,“可是洬雨不可能會私學(xué)禁術(shù)。”
梅渚道:“事出有因,不算私學(xué)?!?p> “那是怎么回事?”飛瓊訝異。
“司典仙在無意間于琳瑯閣的逸聞雜記中,翻到被下制遮掩的修習(xí)術(shù)法?!?p> 梅渚不禁流露三分欽佩之色,“她當(dāng)時不知是禁術(shù),三遍閱畢,已然熟記心間。此后用過兩次,等在它處知曉此為引納之契,為時已晚,自此再未用過。這一次,是路至窮途?!?p> “……”飛瓊眼眶一紅:“所以,最后三道神霄雷,是懲罰她知戒犯戒?”
梅渚點了點頭:“天帝顧了太清境宓一帝君的情面,便令都省只罰了三道神霄雷、三十日受囚?!?p> “太清境?宓一帝君?……”飛瓊抹了把淚,“他是上一任的長生帝君,怎會顧他的情面?”
“據(jù)說是因三萬年前發(fā)生的一件事。小仙亦不知此中緣由?!?p> 飛瓊臉上淚痕斑斑,仰頭哂道:“天帝徇私,都省竟會無仙反駁?……怕不是他們虧欠宓一帝君?是以屁都不敢放!”
梅渚:“……”
他心內(nèi)震蕩:雖然用詞不雅,但猜想確是所差無幾……
飛瓊嗅出了一股不同尋常,嗅到了一段塵封于史冊之外的秘辛邊角。
“只是宓一帝君緣何要幫洬雨?”飛瓊道。
梅渚掌中化出一塊玉佩,“應(yīng)是看在青華帝君的情面上。畢竟,司典仙救了帝君的小徒弟?!?p> “那個羽人族的小半仙?!”飛瓊詫異。
梅渚點點頭。
赤玉玉佩上雕鏤著醒目的‘煦’字。
飛瓊看著有點眼熟,“這不是明煦殿下年滿一萬歲時,天后當(dāng)著眾仙的面,送于他的賀禮嗎?”
“沒錯。”
梅渚遞給她,“這亦是小仙來婆娑宮的原因。司典仙已被送入青華宮看管,仙子帶著它去六御天,便無仙敢攔。”
飛瓊一時間呆愣,心中五味雜陳。
梅渚見她無話,便行禮道:“那小仙告退了?!?p> “等一下,”飛瓊急忙喊住他,“明煦殿下,他還好吧?”
一步之外,少年仙君秀雅的面容上神色變了變,似是添了一分喜色,又似添了二分秋色。
梅渚:“仙子終于想起問殿下一句了?!?p> “……”飛瓊握著玉佩的手一緊。
梅渚這句話猶如一把匕首,刃雖不長,卻正好插在她的心口。
“小仙來之前,問了殿下一個問題。當(dāng)時殿下回道:元是從心之舉,沒有值不值,三道神霄雷罷了,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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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圃齋·華晏
難得好時日,終究沒忍住,因此今日先走一章,祝大家中秋、國慶快樂?。。。ㄖx謝還在看的書友,作者會盡力多存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