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黑沙,在陽光的照耀下,像鍍了一層散金,熠熠發(fā)光。陽光對永幽司來說,是無比奢侈的東西,進去了可能就一輩子都見不到了,只有出了永幽司,才能得到陽光的一絲垂憐。離永幽司越遠,辛無便感覺身體里的力量流失地越快,她行動緩慢地跟在雷霆后面,就像一位八十歲的老太太跟在一個八歲的孩童身后,一路上,雷霆沒有回頭看過辛無一眼,但他可以感受到辛無在后面跟著。直到走出永幽司百米遠之后,那種感覺忽然消失,雷霆才終于回頭看了一眼辛無,看她跟到了哪里。然而,他見到的卻是倒在地上,臉色蒼白的辛無,雷霆猛然想起辛無在永幽司對他說的話,原來她說的是真的,雷霆看著懷里虛弱的辛無,氣不打一處來,卻又無從發(fā)作。他抱起辛無,像一道閃電,眨眼間就消失在了空中。
安靜的內室里,散發(fā)著淡淡的熏香,這清心靜神的味道,與房間內緊繃壓抑的氣氛似乎格格不入。床上躺著一位面色慘淡的女子,微弱的呼吸,虛跳的脈搏,都昭示著她的生命如風中殘燭,行將遠去。一位老者手指探在女子的脈搏上,神色凝重,好一會兒才收回手對身旁面色難看的男子說道:“真君,毒血已經散布全身,不出三個時辰,毒血攻心,這位姑娘,怕是就活不成了?!?p> 雷霆冷冷地瞪了回去:“本君叫你來,不是讓你告訴我她快死了?!崩做裆氐乜粗采系男翢o。這位老者乃是天界首屈一指的醫(yī)師絕明子,人稱“藥瘋子”。絕明子行醫(yī)問藥不僅僅是為了醫(yī)人,更多的是因為他對這方面的癡愛,越是不好醫(yī)治的疑難雜癥,他就越是喜歡,曾經為了研制一位病人頑疾的藥方,他五天沒合眼,十天沒吃飯。雷霆請他來,就是相信他的醫(yī)術,如果連絕明子都判了死刑,就真的是兇多吉少了。
絕明子心中不滿地嘟囔,幾百年了,雷霆還是這般不好講話,他都快忘了,上一次,雷霆也是為了一個女人,差點沒把他的宮殿給拆了,這次又是為了一個女人。
絕明子靠著門窗沉思了一會兒說:“這個姑娘是真的救不活了,除非——”絕明子頓了一下,“除非有紅雪覆春,尚能有一絲希望?!?p> 雷霆微微皺眉:“紅雪覆春?”雷霆的目光陷入深思的寧靜,變換了幾種情緒之后,雷霆道:“你說的藥,本君這里有?!?p> “當真?”絕明子喜出望外,這紅雪覆春乃是紅雪山上一位為情郎殉情的癡女的丹心所化,天上地下,僅有一顆,只要患者有一絲氣息,便能起死回生,延續(xù)生命。
雷霆不悅地瞪了絕明子一眼,難道他說的話還有假?
絕明子對上雷霆的目光,慌忙低下頭道:“既然有紅雪覆春,那這位姑娘便有救了。只是這紅雪覆春,天上地下僅有一顆,真君確定要用在此女身上?”雖然雷云神殿出現(xiàn)一個正兒八經的姑娘很難得,但卻并不見雷霆對這姑娘表現(xiàn)地有多么上心,但又覺得有些不同,絕明子說不出個味,只得訕訕地等雷霆吩咐。
“察英,去把藥取來?!崩做诮^明子錯愕的目光下無比冷靜地說。
“是。”察英立刻退了出去,這一天,雷云神殿的下人看見他們的君使飛一般地跑了出去,又飛一般地跑了回來。即使殿里進了賊,也沒見他們的君使這般拼命狂奔過。在他們眼中,君使一向沉穩(wěn),不慌不亂,做事一直都是有條不紊。
紅雪覆春是一種紅色帶白點的圓粒,紅色是癡女的血,白色是癡女的淚,血淚筑情,感天泣地,乃使一顆丹心化作救命丸。察英不歇不喘地將紅雪覆春交給絕明子,一顆汗珠從他的細發(fā)上滑落下來。
“君使大人真是快如閃電啊!”絕明子贊美地將藥接過來,溶于他自配的藥水中,紅雪覆春一融進去,白色的藥水便變成了淺紅色。絕明子端著這碗藥,先看看左邊斯斯文文的察英,然后又看看右邊冷冰冰的雷霆。
“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救人?”雷霆看著絕明子,不滿地喝斥了他一句。
絕明子叫屈為難地看著雷霆道:“真君,老朽有一事不能,還請真君相助?!?p> “說?!崩做鲁鲆蛔帧?p> “這位姑娘生命垂危,身體虛弱,這服藥多有不便,若用湯匙喂服,恐怕會灑漏出來,減損藥效。這紅雪覆春本就量少,若再有漏損,必然不利于這位姑娘痊愈。所以——”絕明子吞了口唾沫星子繼續(xù)說,“最好的辦法是真君能以嘴親喂,同時再為這位姑娘渡些靈力,后面我再調些清毒的藥方,這位姑娘定能早日蘇醒?!苯^明子一說完,察英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給我再說一遍!”雷霆陰寒地瞪著絕明子,就像一頭被弄醒的睡獅,蓄勢待發(fā)準備撲向獵物。
絕明子不自覺地向察英那邊靠過去取暖,他壯著膽子把剛才的話換了種說法又說了一遍:“如果真君覺得不便,也可以叫察英幫忙,只是老朽覺得,真君靈力深厚,由真君親自喂藥,這位姑娘會痊愈地快一些?!苯^明子已經離雷霆有些遠了,如果雷霆想對他動手,他可以及時遁逃。
空氣一下子變得相當安靜,整個屋子里都仿佛充斥著雷霆隱忍不發(fā)的怒氣,窗口的風都停在了這房間里,敢進不敢出。
過了好久,才聽見雷霆陰郁冰冷的聲音:“幾天?”
絕明子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雷霆問的是,幾天能夠醒過來。
“十天,不不不,半個月?!苯^明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道。
“如果十天內醒不來,本君就把你丟了喂狼?!崩做?。在雷殿有一只鷹狼,不像鸞尸一口吞,它都是一口一口慢慢品,直到把最后一塊骨頭啃干凈。
雷霆一向說到做到,絕明子心里悔地腸子都青了,他為什么就不多說幾天,這張口就說“十天”的毛病得改改了。
“老朽就算不吃不喝,也會把這位姑娘救活,我這就去配藥,剩下的就交給真君了?!苯^明子提起兩條小短腿噔噔地跑了出去,房間內就剩察英、雷霆還有昏迷不醒的辛無。雷霆目光復雜地看著辛無,察英自是知道接下來的事,十分自覺地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簾動,心仿佛也在動,雷霆端著這碗藥,看不出情緒,他也說不清為什么,明明這個女人和自己隔著仇恨,但心里卻覺得不能讓她就這么死了,想要救活她。
冰冷的唇緩緩地落在柔軟蒼白的唇瓣上,脖頸間的滾動,將溫熱帶苦的液體和著充盈的靈氣慢慢地喂進辛無的嘴里,因為喂的急了些,辛無條件反射地想要咳出來,雷霆見狀,及時地用嘴封住她的唇,而后又喝了一口藥喂進辛無嘴里,這一次,他的動作就溫柔了許多,心中像是不自覺地多了一份疼惜。
一只肥貓邁著高貴的步伐跳到樹上,它聽說晚落閣住了一位漂亮的姐姐,過來瞧瞧,這一瞧可不得了,竟讓它看到雷霆“耍流氓”的一面,雷霆竟然在偷親別人!肥貓感覺天旋地轉,世界崩塌。這一次它沒有捂眼睛,反而將每一個細節(jié)都看得清清楚楚,床上的姑娘好像在拒絕不讓他親,可是雷霆霸道地又把嘴對了上去。
我滴個親娘呢!肥貓想不到雷霆竟是這樣的無恥之徒,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還不如它一只貓。肥貓生氣地在樹上看著,它要把雷霆的罪行記錄下來,日后傳誦,讓大家都知道他的真面目。
蒼白的嘴唇因為雷霆的滋潤變得有血色了許多,看著近在咫尺的臉,近在咫尺的唇瓣,雷霆捏緊了拳頭,忽然,他憤怒地站起來,走出門外。他生氣,氣的是床上那個女人,三番兩次欺騙他,可他還不得不給她喂藥,但他也氣自己,心中為何會對那女人的唇產生感覺。出去冷靜了一會兒后,雷霆又黑著臉走進來,將剩下的藥一口一口地喂進辛無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