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胡太太出現(xiàn)的那一刻,季先就已經(jīng)斷定,放老胡一馬,是板上釘釘。
他知道,她一直恨他。所以幾十年來,哪怕近在咫尺,都不曾有過一次相見。多年前,他唯一的一次軟弱,注定了她一生的不幸,她是他一生至愛,而他,卻成了她一生刻骨的痛。
當(dāng)年,一文不名的他,與名門望族的她相愛,為終生相守,她沖破重重阻力,終于奔向他,而他,卻已經(jīng)在她父母的淫威下,選擇了逃避。
當(dāng)他創(chuàng)業(yè)功成,帶著滿滿的自信尋來時,她已成為好友之妻。
“既已斷,永不見!”這是她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
可是為了老胡,她還是出現(xiàn)了。
這么多年,一直將她寵成女皇的老胡,必是讓她動了心思吧?不然,那樣的人,應(yīng)該令她嗤之以鼻才對,沒必要自辱誓言,見他一面。
酒吧里,季先一杯接一杯地,將各種酒,死命往嘴巴里灌。眼中明明有淚,臉上卻笑的比哭都難看。
“既已斷,永不見!”這句話,像一根鋼釘釘在季先的心上,只要有一絲一毫的消息掠過,便會掀起一波驚濤駭浪。
這么多年了,沒有一丁點兒的改變。這么多年了,他一手扶持老胡,讓能力平庸的他,擔(dān)任各種要職,一方面是為了兄弟情,一方面也是為了和她的距離近那么一點,讓心靈的虧欠少一點。怎么也沒想到,是他最終成就了老胡。
正喝得起勁兒,一只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
季先瞇著眼抬頭,移動的燈光下,是老胡那張被歲月打磨的,頹廢的臉。
“老胡,你老了!我也老了!”季先回身,拍了拍老胡那只已經(jīng)爬滿老年斑的手。
“我們利欲熏心,不配被時光眷顧。她不一樣,她一直活在青春的歲月里,所以不被世界打擾,生命里,也沒有時光這把殺豬刀。”老胡拿起季先的酒杯一飲而盡,又咕咚咚斟滿。
“你這種人最無恥,每次都偷喝別人的酒?!奔鞠茸硪庹凉猓丝?,什么高管,金錢,統(tǒng)統(tǒng)都與他無關(guān);此刻,他身邊只有一位兄弟,他們是大學(xué)里的校友,也是被人欺負(fù),抱成團的哥們兒。
“季先啊,我偷喝酒,但是從不偷女人。尤其是,你的!”老胡連續(xù)四五杯酒下肚,臉已經(jīng)漲成了紫茄子。
“你說什么?我不懂!”季先趴到吧臺上。這里隨是酒吧,但是因為沒有一個取樂的外人,顯得格外安靜。
“你老小子難道不知道?我們一生無子無女?!庇质莾杀噙M(jìn)肚兒,老胡歪著嘴,看著季先苦笑。
“你們……”季先從吧臺上抬起頭,眼睛緊緊盯著老胡。
“是,我們只是……名譽上的夫妻!”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脆生生地打在老胡臉上。
“你特么騙我?你特么毀了我,也毀了她!”季先從位子上跳起來,指著老胡破口大罵。
“特么毀了她的是你?!崩虾膊缓?,上前狠狠推了季先一把。
季先一個站立不穩(wěn),一屁股蹲到厚厚地毯上?!爱?dāng)年她已經(jīng)懷了孕,是你突然人間蒸發(fā),使她小產(chǎn),一輩子當(dāng)不了媽媽!”老胡說到此,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八巫詺?,是我救了她!可是,救得了人,救得了心么?”
“八年之后,你特么又回來了,你想找回她,重新開始,可八年抗戰(zhàn)都結(jié)束了,一顆受傷的心早已經(jīng)結(jié)了冰。她以死相逼讓我把秘密咽進(jìn)肚里,我怎么辦?我愛她,一輩子只愛她一個,可她心里只有你。你走了,她的心也死了。我守著一個死心的女人,過了一輩子。到底特么誰毀了誰?”
這次,不是季先指著老胡叫囂,而是老胡指著季先破口,一句接一句,好像積攢了八輩子的怨氣,都在這一刻爆發(fā)。
季先蔫了。他呆愣愣地耷拉著腦袋,失神地看著地面。
季望書一直等在門外不敢進(jìn)去,聽兩人沒了動靜,趕緊扒頭往里瞅,見他老爹像個二流子似的癱在地板上,急步向前攙扶。
失魂落魄的季先,像個失了知覺的機器人,任由兒子和幾個保鏢半抬半架地弄出門。
只剩老胡一個人,孤單單地四腳八叉地橫坐在地板上,左手拿酒瓶,右手執(zhí)酒杯,半瞇著眼睛,傻愣愣地木在那里。
季凌的消息發(fā)出不過半小時,撲天蓋地的評論,便刷爆了評,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認(rèn)為,是競爭對手在暗箱操作,而百分之五的人,則認(rèn)為說不定這是鼎盛日化的又一次宣傳策劃,總之,無論如何,第二天正常營業(yè),以及繼續(xù)促銷的活動,讓鼎盛日化,再次賺了個盆滿缽滿。
第二天下午,從醉酒中醒過來的季先,得知鼎盛日化已經(jīng)重新營業(yè),且顧客如云后,不由欽佩地點了點頭。
已經(jīng)在房間外等了半個多小時的季凌,聽說祖父醒來,才緩緩地邁著步子走進(jìn)來。
“不用問,這里面真真假假的東西,多半是你一手策劃的?”季先喝了口茶,把目光移向面前這個英俊的,讓他不知是愛是厭的孫子。
“錢,您應(yīng)該已經(jīng)數(shù)過了!”
“3000萬?”
“兌換成了美金。”
“你到底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季先對他這位孫子愛不起來的原因就在這里,他一把年紀(jì),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要死要活的商戰(zhàn),自以為閱人無數(shù),洞系人心,獨獨他這個孫子的心,他連個毛都琢磨不出來。
“少一個人知道,才能多一分勝算。這是您講的!”季凌雙手插兜,側(cè)身望一眼祖父。
這要是換作別人,季先早一腳給踢出八丈外了,可換作季凌,他的暴脾氣就是發(fā)揮不了用武之地。
“連你爺爺都瞞著?連你爺爺手下的人都敢除?”季先以拔高的嗓門兒,來提升自己的氣勢。
可季凌,卻把原本就低沉的聲音壓了好幾分:“要不是蛀蟲太多,好好的一棵大樹,怎么可能要倒?”
“季凌,你放肆!”季先這次真急了,季凌的話露骨地說出了鼎盛集團的困窘不假,但這話,卻不能像個巴掌似的打在他的老臉上。
“季董事長長,沒別的事兒,告辭!”季凌并不想過多逗留。
轉(zhuǎn)身走了幾步,好像又想起什么般住了步:“接下來,可能還有更糟糕的事情,為了鼎盛集團的安然,請您就昨晚的事,嗯到肚子最好?!?p> 說罷,大步向外走去。
季先看著季凌帥氣地背影,從眼前消失,回身再次跌到沙發(fā)上。
他的身上,處處都是她母親的影子,而這,也一度讓他在心里糾結(jié),這個被別人養(yǎng)大的孫子,還能不能繼承他季家的事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