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空氣里都是粉紅色的泡泡。
許知恩居然七點不到就醒了,滿衣櫥地找合適的衣服,可柜子里除了西裝,套裝,職業(yè)裝,真絲襯衫和一步裙之外就真的沒什么可穿的了。
她再次感嘆自己的生活居然如此單調匱乏。
我只是想學攝影,嗯,想擁有一個愛好而已,就是這樣,她自我催眠地想,就當是調劑生活了,外頭學攝影還要花錢,如今有個現(xiàn)成的老師干嘛不去。
她又翻箱倒柜了一遍,居然在衣櫥的最邊角一堆還沒來得及扔的衣服里,找到了她大學時穿過的牛仔短裙。
這把年紀穿成這樣,怎么說都不合適吧?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汗衫牛仔裙跑鞋的打扮,好像也沒有很違和,她又找出了很久沒帶的耳環(huán),手鏈,鴨舌帽,全副武裝起來。
王澤凱看到她的打扮時直接笑出了聲。
“干嘛啊,很奇怪嗎?”她不自在地拉了拉裙子說:“我回去換掉?!?p> 王澤凱一把將她拉到自己面前,說:“不奇怪,很好看,和平時的你很不一樣。”兩個人四目相對,許知恩只看了一眼他飽含深意的眼神,便躲開了。
“而且你人都出來了,難道現(xiàn)在要逃走嗎?”他又笑道。
逃走?開什么玩笑,她可是許知恩,怎么可能逃走。
“這相機怎么這么重啊,拿也拿不動?!?p> “長焦鏡頭啊小姐,這還不算頂配,大三元會更重一點?!?p> “哦,那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見。”
“……因為你鏡頭蓋沒有開。”
凝固時間的武康路,是上海鬧中取靜的街道的標志,斑駁的紅墻,青灰色的泥磚,錯落有致的陽臺,行走在這條路上,仿佛時空都錯亂了一樣。這里有精致的小店,也有白墻黑瓦的洋房,十字路口兩邊的梧桐繁茂,樹葉過濾陽光透射下來,光暈讓人迷了眼。
這里沿路處處是風景,王澤凱不停地按下快門,還會讓許知恩做模特,她一開始死傲嬌地堅持不肯去,最終都還是擺著做作的姿勢拍得不亦樂乎。他們兩個一邊壓馬路一邊到處拍攝,對許知恩來說多少年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只是漫無目的地閑逛,沒有理由地拿起相機記錄眼前的一切。
她很享受這種感覺,沒有非達成不可的事,沒有必須履行的約定,也沒有世俗的條條框框,只要沉浸在當下,只需在乎自己的感受,她甚至覺得可以聽到內心的聲音,在感嘆建筑的歷史韻味,感嘆風情萬種的街景,感嘆…她看了一眼身邊的王澤凱,感嘆能有他陪著真好,真的很好。
她忽然發(fā)現(xiàn)以前的自己感官原來都是模糊的,吃過的東西,看過的電影,去過的地方,聽過的歌,遇到過的人…仿佛從她腦海里一閃而過,從未真正進入內心,因而也不知道東西究竟是不是好吃,電影是不是好看,地方是不是好玩,歌是不是好聽,人是不是值得交往…她幾乎沒有真正感受過生活中的美好,因而眼前的凡人瑣事都猶如過眼云煙一般,留不下任何痕跡。
現(xiàn)在這些感官的體悟好像在慢慢回來,她太缺乏安全感了,曾經工作是唯一能讓她靜下心來不胡思亂想的東西,也是她的救命稻草,她覺得如果不工作,她就沒有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價值,如今才明白原來這世上真的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情。
許知恩接過相機一張一張翻看王澤凱拍的照片,原來用他的眼睛看這個世界是這個樣子的。
其中有一張里拍到了路人,是兩個打扮得很清涼的小姐姐,一個穿著格子吊帶上衣,白色熱褲,另一個則穿著飄逸的碎花短裙,腳上蹬著編制涼鞋,都露出白花花的大腿。
“這張拍得不好,刪了吧。”許知恩沉著臉把相機遞還給他。
“哪里不好了,這張街拍完美好嘛,你看拍她們的時候兩個人正好都站在樹蔭里,縮小了大太陽下的光線對比,這樣背景里轉彎的街角和路邊的小店就都拍出來了,但是做了虛化處理,對焦對到這兩個人身上,而且縱向來看人物在這張照片里的構圖是比較滿的,正好可以突出…她們的…腿長…”王澤凱說道最后看了看許知恩的表情,猶猶豫豫,越說越慢。
“其實仔細看看,好像…也沒那么好看…刪了吧?!彼s忙說道。
許知恩心里笑了笑,這家伙還算開竅。
這時王澤凱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臉色瞬間就變了,按掉放回口袋,接著手機又傳來有一條新簡訊的聲響,他也沒有看。
“誰啊,你不接嗎?”許知恩從沒見過他這么凝重煩悶的表情,不禁好奇,其實內心是想知道誰在周末還給他打電話。
“哦,不認識的號,可能是推廣電話吧?!彼f這話的時候表情還不太明朗。
“誒,對面有冰淇淋店,你走累了吧,要不要吃?”他又換上笑臉問道,還沒等許知恩說什么,就自己屁顛屁顛跑去給她買冷飲了。
這個賣冰淇淋的地方目測是個網(wǎng)紅店,門口圍了一群年輕人,雖然沒有大排長龍,也算很有人氣了。
許知恩平常不怎么吃甜食,也不吃涼的東西,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年紀大了,惜命。她對于網(wǎng)紅店受到的追捧這件事也不大能理解,那些愿意花三個小時排隊吃飯的人是沒事做太閑了嗎?真是喜歡軋鬧忙。
不過王澤凱如此有興致,她自然也不好太掃興。
他剛走過去,排隊點單的隊伍里那些年輕的女孩子就立刻注意到他了,指指點點,交頭接耳。有個大熱天穿著馬丁靴的女生看上去比較大膽,和同伴一起走到他身邊,問:“誒,小哥哥,你是攝影師嗎?”女生指了指他手里的相機。
“我…今天是攝影師。”王澤凱微微一笑,親和地回答。
許知恩覺得自己太陽穴附近的動脈又開始突突直跳了,他能不能不要見人就笑啊,長成這樣難道沒有一點自覺嗎?
“哦那太好了,能幫我和我朋友拍一張嗎?”女孩興奮地說。
拍了照么自然是要加個微信的,不然怎么把照片發(fā)給她們?
許知恩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走上前說:“兩位不好意思,他不隨便幫別人拍照?!?p> 女孩黑了臉,上下打量她一番,眼神仿佛在說這是哪里冒出來的阿姨。
“你又是誰啊?”她傲慢地問。
“我?我是他經濟人,”許知恩笑笑,一點也不在意她的態(tài)度:“這是我的名片,我們的攝影室就在附近,如果有需要可以聯(lián)系我,哦當然了,他最近在籌備影展,可能不一定有時間?!?p> 那張名片上明明寫著睿星搜索事業(yè)群總裁許知恩,兩個女孩子你看我我看你,摸不著頭腦,憤憤離去。
王澤凱在旁輕聲笑了一下,許知恩以為是在笑她幫他擋桃花這件事,于是兇巴巴地說:“你笑什么?!?p> “沒什么,”他臉上洋溢的笑容都快漫出來了:“就是沒見過有人真的會隨身把名片帶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