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為什么讓人把我的東西都搬出去?”
一見到她,李馨所有的憤怒,所有的瘋狂,憋在心里要竄上來的那股火,在這個女人面前,全都偃旗息鼓了。
這么多年李太太懂得怎么拿捏李馨了,她知道她離不開這個家,舍不得這個家里的一切,而在這個家里,李馨就是個庶出,在李太面前,她就是自己丈夫和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而她才是名正言順的李太,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好在李馨從小就明白,想要在這個家里呆著,就必須服從于她。
這種馴服不是一天鑄成的,也是經過了無數(shù)關禁閉,餓肚子,罰站才調教出來的,小時候父親常常不在身邊,只要她做什么稍不順李太的意,打罵都是輕的,有一次她過生日,父親給她買了一個生日蛋糕,她的弟弟嘴饞跑廚房偷吃,打碎碗碟割傷了手,說是她故意害的,父親走后,李太罰她在門口跪了一宿,這么小的年紀,膝蓋就烙下了傷,李太第二天跟沒事人一樣,假裝驚訝地說:“呀,你真的在門口跪了一晚上?我那是忘了把你叫進門了,你這孩子怎么也不知道喊人呢,也是個傻的…”
李馨的弟弟就是李太的親生兒子,在外無惡不作也就算了,在家更是橫行霸道,每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廝混,花錢如流水,然后回家跟他媽炫耀今天認識這家上市公司執(zhí)董的兒子,明天認識那家集團的太子爺,二十好幾的人了除了吃喝玩樂一無所長,李太還拿他當個寶。
她這個弟弟從小到大沒跟她好好說過話,見到她從來都是一口一句小娘養(yǎng)得,惹得家里的下人也跟著他有樣學樣。
而父親是從來不會站在她這邊的,不知道是出于對李太顯赫家世的敬怕,還是這么多年來對她背叛的愧疚,李祥潤總是無條件地支持李太,不分青紅皂白地踐踏她的一切。
她有時候想,父親的愧疚只是對他結發(fā)妻子的嗎?他對自己難道就就沒有感到過愧疚嗎?每每打碎牙和著血往肚里吞,她都含著淚想,不能走,都忍了這么多年,她不能走。
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夠回來,這時候走了她就輸了。她要看著她那個整天沾花惹草的父親是如何在外面養(yǎng)了一個又一個女人的,她要看著自己那個愚蠢無能的弟弟是怎么樣胡作非為的,她要看著那個害死自己母親的女人是怎么樣在這個家只手遮天的。
只要她還活著,就要親眼看著這個家是怎么樣一點點敗落下來的。
決定從美國回來的時候,李馨就是這么對她的丈夫說的,她的丈夫庭聽完沉默了一會,說如果她在國內走不下去了,還可以回來找他。
李馨的丈夫比她大六歲,離過一次婚,在她被丟到國外,舉目無親,最落魄的時候把她撿回家,李馨承認最初她并不愛他,同意嫁給他完全是因為他不菲的身家,但丈夫給她的從來都是愛和包容,為她甚至不惜背上花花公子的惡名。
很多時候她都在想,是不是上天看她這一輩子過得實在太凄慘,所以賜給她這么一個歸宿和依靠?她不是一個好女人,從來都不是,很多時候她的腦子都被這種破罐子破摔的思想占據(jù)了,所以雖然一直都渴望家庭,但她覺得丈夫給她的這個港灣,她不配擁有。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人不能只為了安穩(wěn)而活,她身上背負的一切,本就不容許她得到幸福。
李太抬著她高傲的頭顱,蠻橫地說:“你還有臉回來?這次要不是集團的公關幫你把事情壓下去,把你從里面撈出來,你以為你在公司還站得住腳?你那個富豪老公知道你那點破事嗎?知道了還會要你嗎?”
“真是什么人,出什么種,老的不要臉,小的也...”李太繼續(xù)用頂惡毒的語言數(shù)落她,話還沒說完,李馨突然沖到她面前,用一種近乎兇狠的眼神看著她。
“干什么?你想干什么?要造反???”李馨向來掩飾的很好,就算心里已經恨到極點,面上也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來過,三天的牢獄讓她幾乎面具全非,李太從來沒有看過李馨這個樣子,心里居然有一絲害怕,但態(tài)度依舊強硬。
這里畢竟是她的家,她篤定李馨不敢把她怎么樣。
李馨“嗙”地一聲在李太座位邊的梳妝臺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李家。
“許總,”吳靜敲開許知恩辦公室的門,走進來說:“你有時間嗎?周松來公司了,等在樓下,說想見你一面。”
許知恩微微一抬眼:“周松是誰?”
“就是那個被易捷用不正當方式開除的工程師,他想當面感謝你?!?p> “感謝我?”許知恩還在出神地想昨夜發(fā)生的事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易捷發(fā)通稿了,道歉了?!眳庆o把打印好的申明函放到她面前。
許知恩略微瞄了幾眼,她雖然不是公關出身,對和媒體打交道也沒有什么經驗,但這篇通稿在她看來實在不算是公關的范本,他們堅持說是因為員工的工作能力達不到標準才做出辭退的,和他本人的身體狀況沒有關系,即便如此,也承認這件事的處理和溝通過程“過于粗暴,不近人情”,最后又說了一些什么員工才是公司的基石,應該尊重每個人為公司的付出之類不痛不癢,可有可無的話作為首尾,明明白白地告訴所有人易捷就是因為受不了輿論壓力,才勉強出來道歉的。
當事人隨后也發(fā)文表示已經和公司達成和解,于是#易捷道歉#的話題又被刷上熱搜,討論的熱度一度被頂?shù)搅说诹?,現(xiàn)下職場雇傭關系的緊張和敏感程度也由此可見一斑。
網(wǎng)友們對此的反應也是五花八門,有用嘲笑的口吻諷刺道“和解了???看來是錢給夠了”,有站隊發(fā)言說“無良企業(yè),如果不是鬧上媒體,恐怕這件事就這么不了了之了吧”,還有公知派,表示這是員工保護自己利益一個很好的典型事例,在受到不法解雇的時候都應該保留證據(jù),沉著應對。
樓下,周松一家人都來了,沒想到這小伙子年紀輕輕,居然都有孩子了,他坐在前臺的沙發(fā)上,看到許知恩走過來立刻在妻子的攙扶下起身,臉色看上去比前一段時間好了些,只是嘴唇還是一樣的慘白。
“不用起來,快坐吧,”許知恩客氣道:“身體怎么樣了?”
“已經好很多了,謝謝?!敝芩刹簧蒲赞o,只露出憨憨的笑容。
許知恩看著他的家人坐在他身邊,和和美美,普通但溫馨,忽然有些晃神,平淡的妻子,平淡的丈夫,在旁人眼里,他們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對平凡夫妻,但兩人舉手投足間都足見對對方的珍愛,他們在彼此眼中就是最重要最無可取代的那一個。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人在這世上活過的證明,從來不是功成名就,而是人與人之間的羈絆。
“哦,這個是我的妻子,這是我女兒?!敝芩摄读税胩欤@才想起來介紹。
“你好?!敝芩傻钠拮犹耢o地朝她點了點頭。
“你好,”許知恩笑笑,隨后俯身逗那扎著羊角辮的孩子:“你好呀小朋友,幾歲啦?”
小女孩有些害羞,轉身把臉埋在媽媽懷里。
她媽媽柔聲教訓:“誒,怎么能這么沒有禮貌,快叫阿姨,跟阿姨說,你幾歲了?!?p> 小女孩害羞的晃了晃腦袋,把頭埋得更深了。
“這孩子就是這樣,怕生?!彼龐寢屢荒槺?。
“沒關系,小孩子嘛都是這樣的,長大就好了,對了,”許知恩問周松:“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如果是一個人也就算了,現(xiàn)在這么一家子人等著他養(yǎng),讓人不禁擔憂他這樣的身體狀況以后要怎么辦。
“現(xiàn)在就打算先把病看好,然后多陪陪家人,之前老加班,”小伙子撓撓頭:“公司已經答應承擔醫(yī)療費用,給予離職賠償,以及在未來的一年內繼續(xù)提供基本工資作為關懷金,我們家應該還能再撐一段時間,只是要辛苦她了?!彼f罷,愛憐地看向妻子。
也是,再大的困難,只要一家人一起面對,總能熬過去的。
“還是要謝謝許總,如果不是你的話...”周松的妻子臉上寫滿了感激之情。
許知恩趕忙說:“沒關系...都...都解決了就好?!?p> 她此刻的心情很復雜,畢竟當初施以援手,找上周松的時候,考慮的更多是這起不良解雇對收購案的影響,很難說是純粹出于幫人的心態(tài),捫心自問這份感謝她是受不起的。
或許宋祁和就是知道她一定會路見不平,“多管閑事”,才故意讓她去處理收購案的吧。
聯(lián)想到昨晚的事,她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懷疑是對的,當初宋祁和堅持要她來火星視頻工作到底是為什么?這事不能細想,只要稍微捋一捋,腦袋里錯綜復雜的事情就都歸集到一起,許知恩忽然覺得后背一陣發(fā)涼,額頭滲出些許冷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