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發(fā)不可牽，牽之動全身。
冬日的南楚還沒有秋天的大梁冷，讓人有種時間錯亂的感覺。
沒有雪，燈籠的紅光也顯得沒有那樣熱烈，沒有糖葫蘆的冬季也好像沒有那樣溫暖。
林令言坐著安然的喝著茶，明日就過節(jié)了，鄭夢溪已經(jīng)將錦繡客棧的大掌柜調(diào)來王府，他操持著錦繡客棧全南楚的事宜，如今在南平王府跟著鄭夢溪反而是感覺有些大材小用，早就將府里的事情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那二十幾個女人的王府后宅，竟然難得的安靜，各自的張羅著自家院子里的事。
“林彥和今日已經(jīng)回府了，今天估計還得和林家老太太敘敘話，估計一大早就得上門請安。”林令言把茶水放下，窩在榻上懶洋洋地說。
“總算是趕上了過年，前些日子他的那個妾室還差人送了不少禮物，”鄭夢溪慢慢的搖著手里的溫酒，“林彥和對這個小的還真是嬌慣，看來以后這枕頭風(fēng)兒能吹得不少呢。只可惜，只把朱越挖了出來，范家還是安然無恙?！?p> “范大人并無過錯?！绷至钛员犻_眼睛，忽然正色道，“他確實是不知此事?！?p> 雖然范侍郎并不知道自己的娘子和她的弟弟暗中干了些什么好事，也知道這件事情自己沒有辦法摘得干凈，雖然妻弟干的這檔子事羞愧得他想要辭官歸故里，但一想自己要是辭官豈不是認(rèn)了自己和拐賣婦女的事情有所關(guān)聯(lián)么，只能厚著臉皮只當(dāng)做沒有事情發(fā)生。而那朱越也不是個蠢人，他知道自己要是說姐夫和這件事情有所關(guān)聯(lián)，那更是沒有任何人能在朝廷上幫自己討些人情了，硬是咬著牙沒說，只期盼著能夠輕判一些，哪怕只是流放，不是盼個斬決那就都有可以周旋的余地。而且，自己雖然只不過是個商人，但姐夫確實是個迂腐不堪用的，為了讓自己這門生意能夠做得長久，他可沒少把那些妙齡的女娃娃悄悄的送進(jìn)官員的府邸，也暗中收拾了多少這些骯臟的事情。記載著這些事情的賬本就在姐姐的侍郎府里面存著，這些人要是不記著自己的好，那就大家一起死。
但鄭夢溪對于這些事情是無所謂的，她只要林家能夠承自己的情，能讓他們之間親厚一些就足夠了。但是……她看了看林令言忽然的嚴(yán)肅，自己忍不住輕笑了起來，還是年輕?！澳阍谟行┑胤胶苁窍碌昧撕菪模墒旌堇?，不像是你這個年紀(jì)的樣子，但還是在不該心軟的地方心軟。”鄭夢溪仰頭飲盡了杯中的暖酒，她只在褻衣外披了件裘袍，皮毛從香肩上滑落，白皙的皮膚上透著誘人的紅暈。
林令言就像沒聽見一樣，又把自己重新窩回椅子，“又沒什么事兒，年前的時候也不能有什么動作，怎么還大老遠(yuǎn)的把我抓過來，就為了陪你說說話？”
“還是朱越的事情，”鄭夢溪摘了顆葡萄，“朝廷里有人保他?！?p> “他干的腌臜事不止那一件，他幫著京城這些高官做了好些子事，保他很正常?！?p> “你不想要那份賬本？”鄭夢溪問。
“無用。”林令言淡淡說，“那份賬本上記的人，既有太子黨，又有二皇子的人，既然誰都討不了好處，自然都會使出自己最大的本事將這件事情壓下來?！?p> “可至少我們知道誰身上有把柄……”鄭夢溪說。
“這些事我們朱雀堂就查得出，不必?！绷至钛宰似饋砜粗媲皨趁挠智寮兊呐?，“我知道你想抓住這些人的把柄，可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絕對不會是你家世子的助力。何況想要招人入麾下，總不能靠威脅。”
鄭夢溪看了林令言半天，輕輕笑了，“這不是你想和我說的話，你明明知道拿到那本賬本還是利大于弊的?！卑盐談e人的把柄總要比一無所知要好得多，況且再重新查出這些辛密勢必要花費更多的人力和物力。那只有一個原因，就是這本賬本可以用來保命，保范府上下的命。
這本賬本涉及的人既然是京中的要員，那一定是不希望這本賬本能夠被保存下來，既然如此勢必會有人明里暗里的去范府討要，朱越一旦不能從牢里脫身，那賬本上的人就得擔(dān)心一日他吐露實情，那還不如讓他死無對證，只要拿到賬本、再殺了朱越才能夠安枕無憂。
可是范夫人既然知道這賬本能夠保存自己弟弟的命，又怎么可能輕易的把賬本交出去呢？只是不知道這賬本上的人到底有什么樣的權(quán)勢，能不能壓住侍郎，如果那人真的是身份高貴，范夫人又不肯松口，暗里只能刺殺，明里就只會是抄家了。
無論是誰，以什么樣的目的想要拿到賬本，勢必要攪得范府雞犬不寧。而對于范夫人，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一把火燒了范家，失了賬本，舍了弟弟的性命，才能讓自己一家不被人忌憚。
“你派人去勸范夫人了？”鄭夢溪問。
林令言默默的點了點頭。
“朱氏姐弟如此貪財，她真的會燒了范家、毀了賬本？”
“燒范家？”林令言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我之前只知道朱越拐賣婦女，并不知道他還干了這些勾當(dāng)把那些官員拉下馬，否則我也不會動他，至少現(xiàn)在不會動他?！?p> “我是派了人去范家找范夫人講明利害，但不是讓她燒了范家，而是……她即使是燒了范家，其他人又怎么確信賬本真的被燒了？如果賬本沒有被燒毀，而是被她偷偷藏了起來，等有一天風(fēng)頭過了再拿出來為她弟弟討債呢？朱越把賬本交到了范家，其實就是要把整個范家拖下水，他們已經(jīng)躲不開了?！?p> “我派人告訴范夫人認(rèn)清她弟弟多年行徑不過是為了自己，她想要保住她弟弟的性命就需要犧牲整個范家，犧牲她女兒的一生；朱越無論如何肯定是保不住了，但是要想保住范家，讓他人不再忌憚，恐怕只有當(dāng)著賬本上記載的人的面燒了賬本，還要確保他們相信這些秘密不會流傳出去。”
“怎么可能？”
林令言又長嘆了一口氣，“我能想到的辦法，只有自盡，只有于他人面前自盡，才能體現(xiàn)自己棄車保帥的決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