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吉自從離了王府就一直漂泊在海上,調(diào)度著來往大梁和南楚的商船,他是為了鄭夢溪才甘愿在這船上,可卻不知自己這條船何時能夠上岸,或許,是永遠都不能上岸。
花家在大梁是有皇室的支持才一步步做大到天下第一商賈,可也處處受制于大梁皇室,落得個子嗣凋零的凄慘下場,倒也真能說花家是窮的只剩下錢了,如今花家想要在南楚再立門戶,沒有朝廷的支持是不可能做到的,而南平王府不僅有著權(quán)勢,也不會像皇帝一樣貪得無厭、想將花家人的才能與財產(chǎn)全部據(jù)為己有,所以王府就是花家在南楚最好的靠山,于是林令言在拿走錦繡客棧的分成之后,也將花家這條商船線路的收益分給了鄭夢溪,將花家和南平王府死死的捆綁在了一起。不得不說花家經(jīng)商的能力乃是萬中無一,鄭夢溪有了水路這條線,幾個月來的進項比以往都還要多了一些。
花家老家主花明江和夫人高氏偷渡到南楚的事情關(guān)乎著花家的前途,也關(guān)乎著鄭夢溪、南平王世子的財路,所以這件事情除了花家的幾個心腹、林令言和宋博衍,也就只剩下鄭夢溪本人知道這件事情。畢竟同是大梁人,而且花家遷移大本營對于南平王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所以鄭夢溪倒是樂見其成,說不定自己還能再多賺些銀子。而林令言和花無憂想的,則是南平王府將天下第一商賈偷渡到南楚的事情隱瞞不報,一旦被皇帝知曉也會懷疑王府的不臣之心,所以南平王府自然也要拼盡全力去幫助隱瞞花家的消息?;ハ酄恐疲乖炀土巳缃竦睦镁置?。
而柳吉在王府多年,各方人情世故做得滴水不漏,又因為有著對鄭夢溪的情誼所以是個管理商船的不二人選,而除了他之外船上的其余人又基本都是花家的心腹,兩相制衡也是井井有條,這條生財之道是做得有聲有色。
不過雖然柳吉并不知道花明江夫妻二人登船的消息,但是也看出了端倪。
畢竟花明江執(zhí)掌花家多年,又有青龍?zhí)锰弥鞯纳矸?,身上的貴氣不是穿一件粗布衣裳就能遮掩的,所以為了掩人耳目,在除夕之前幾個月花無憂就在船上也塞了幾個自己家的心腹偷渡到南楚去,這些人都是花家教導(dǎo)出來的有潛力、但尚未名聲大噪的掌柜,還特意訓(xùn)練了好幾個月,把掌柜的眼中那種若有似無的狡黠收斂起來,著重練習(xí)老員外的老成持重,再加上花無憂有培訓(xùn)人裝瘋賣傻的豐富經(jīng)驗,到最后還真的是一個個看起來富甲一方的樣子;這樣,隔一段時間插兩個人登船,隔一段時間放一個人偷渡,柳吉雖然一眼就能看出這些人都是會在南楚大有作為的,但還不會把問題想到花家家主身上去。至于這些人到底是大梁人還是南楚人……柳吉這前半生在故土南楚也是活的屈辱,鄭夢溪這個異國人反而給了自己久違的尊重和溫暖,自己還在意這些事情做什么呢。
為了避免中途有官府登船查驗,所以花明江和夫人還是做了簡單的易容,花家得力的侍衛(wèi)早就在船上做了數(shù)月的水手,悄無聲息的保護老家主的安危。而柳吉發(fā)現(xiàn)這次登船的人不一般還就是在這些侍衛(wèi)身上找到的端倪。
太過自然了,實在是太過自然。
花家的侍衛(wèi)做水手已經(jīng)做了許久,每個人也都知道自己的最終任務(wù)是什么,所以每當船上被花無憂安插了那些陌生面孔的掌柜的登船的時候,他們反而顯得有些警惕,生怕這些猴精的人看出什么端倪,倒是弄出了一絲略微緊張的氣氛,而這種警惕讓柳吉覺得很是正常??蛇@次這兩個人登船之后,這些水手訓(xùn)練了許久的若無其事反而派上了用場,他們對于家主和夫人熟視無睹,卻又悄悄的環(huán)伺左右,泰然的干著自己手里的活。這才讓柳吉聯(lián)想到船上這些水手近幾個月的表現(xiàn),猜想出今天這兩個人才是重頭戲。
但柳吉眼中也就流露出那么一瞬間的詫異和恍然,也被花明江捕捉到眼中,花明江不動聲色,只是在扶著夫人進艙內(nèi)休息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漏出了兒子給的鄭夢溪的貼身信物,反而一下子就讓柳吉放下心來,且暗中更加注重二人的安危。
只不過是確實沒有人想到,安危不來源于船下,竟就來源于船上。起先不過是有兩個人有些體虛,連自己都沒有當回事兒,船上倒是也有郎中,但能備在船上的也不過都是些尋常的藥草。到了淀州宋博衍登船,但他也只是亮出身份,和柳吉說明船上有堂主要的重要的物品,必須要親自運送,并沒有說明護送花明江的事實,甚至他都沒有和花明江去見上一面,不過這更加篤定了柳吉一開始的判斷,不過也幸而是宋博衍上了船。
在淀州時那兩個搬運工的病開始有些嚴重,但不過以為是普通的風(fēng)寒,郎中還特意跑去淀州備了多副的傷寒靈,可是這船還沒有開出去一天,情況卻越發(fā)得嚴重了,發(fā)熱、腹瀉,到了夜里已經(jīng)開始神志不清,船上開始有人要主張著這兩個人是得罪了海神,都要祭獻少牢撫慰海神了。
宋博衍沖到柳吉的艙內(nèi)直接把柳吉從床上揪了起來,還沒等柳吉恢復(fù)神智,“船上有瘟疫,我要帶人下船!”
“瘟……瘟疫?什么?”柳吉處理了一天船務(wù),剛深入夢鄉(xiāng)就被人一把拉了回來,雖然還有些不太清醒但也立即想到了船上的那兩個生病的人,“你確定?”
宋博衍點點頭,“我要帶幾個人走,他們絕對不能出事!”宋博衍看了下柳吉,“我并非要棄船而走,但這幾人性命關(guān)乎不止這一船的人!若你同意,切不要告訴他人!”
柳吉越過宋博衍急忙打開窗簾,臉色卻忽然苦澀起來,回頭看向博衍,“怕不是我同不同意了,淀州之后海域多礁石,還需三日方能靠岸,而這風(fēng)暴,”柳吉拉開窗簾,剛剛還有月色的海面如今深沉如猛獸的巨口般黑峻,“已經(jīng)無從返航,送你們下船,才是送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