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女孩緊張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小如云一副蠢蠢欲動的模樣，伸長脖子，外面秦、孫兩位媽媽忙著指揮家丁守住夫人小姐的車子。
“狗賊，快放開我妹子，不然老子跟你拼命！”那個震耳欲聾的聲音再次響起，鬧哄哄的又是一陣哭喊推搡，忽的有整齊的刀劍出鞘聲，馬車周圍的家丁也發(fā)出低呼。
“臭要飯的，這種賤婆娘我們爺要多少有多少，你別不識抬舉?！甭曇粑绰?，已傳來一聲悶響，似是皮肉重重摔地的聲音，外面亂成一團，小如云真恨不得在車簾上挖出幾個洞。
一聲婦人的凄厲慘呼劃破晴空，“殺人了！殺人了！鄭家的老爺們殺人了！”周圍哭聲漸高，離林府的馬車不遠處，一個低沉的男聲狠狠道：“果老二，爺養(yǎng)著你是吃白飯的？叫這些賤民把爺圍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再敢耽誤一刻，你在汴京城也不用混了。”
一聲呼喝過后，又是一陣哭爹喊娘的打斗。林家姐妹們嚇得互相握住手，林元卉開始輕輕抽泣起來。如云爬過去拉住三表姐，小耳朵卻異常靈敏地豎著。
“鄭六郎，還不叫你的人住手，皇太子在此，不得無禮?！币宦暵詭е蓺獾暮袈暎?zhèn)定又威嚴(yán)。
如云再也忍不住，興奮地跪起身，把頭伸出車簾，“曄哥哥！”。
元珍嚇得一把拉住她，“表妹，你不能掀開車簾！”
柴瑋曄騎在一匹鬃毛雪白的駿馬上，轉(zhuǎn)過身，眼帶驚喜。
小如云極不情愿地被拖進車子，剛才那個低沉的男聲又響起，這次是帶上幾分心不在焉的恭敬，“原來是太子殿下和譽王府長公子，我在這里教訓(xùn)幾個賤民，擋了太子爺?shù)穆?，罪過罪過。快閃開路，請?zhí)訝敽烷L公子過去?！?p> 車外又響起一陣喧鬧，一個婦人大聲哭訴著，“太子爺，公子，求你們給民婦做主啊，我家是附近皇莊的佃農(nóng)，這鄭老爺之前到莊上打獵，瞅見我閨女，就想霸占了去，只因我兒子力氣大會點拳腳，家丁們占不到便宜。沒想到今日鄭老爺帶來大隊人馬，硬是強搶我閨女，還動刀傷了我兒子。太子爺，公子大人，救救民婦一家，救救我們吧?！?p> 元茉已經(jīng)十三歲，略懂得一些世事，聽到這里紅了眼圈，湊到大姐跟前小聲道：“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真沒有王法。”
元珍面有不平之色搖頭道：“鄭氏家風(fēng)本不壞，可連著出了太貴妃、皇后，這些子弟也浮躁起來，這鄭六郎是鄭夫人最小的兒子，從小很得父母長姐喜愛，縱得他無法無天?！?p> 外面響起一個無精打采的聲音，“我說六郎啊，這，這天子腳下，別鬧得太過，算了吧，算了吧啊。”
低沉的聲音輕輕冷笑一下，“太子殿下有所不知，這皇莊子是陛下剛賞了我父親的，這些農(nóng)戶種我鄭家的地不交租，是何道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只好拿人抵債，天經(jīng)地義吧？可是這些刁民暴力頑抗，打傷我們宰相府的家丁侍衛(wèi)。太子殿下，你說這如何是好？這個果老二可是皇后娘娘賜給家父的貼身護衛(wèi)，居然也被刁民打傷，殿下你說我該怎么向皇后娘娘交待？”
鄭悅被冊封之后，果然精明干練，把皇帝拿捏得甚好，前朝后宮處處少不了她的影子，不僅鄭氏一族實力大增，鄭皇后也開始流露出把持朝政的跡象，這種局勢下鄭家子弟越發(fā)囂張跋扈。
沉靜的聲音緩緩響起，小如云只感到一陣安心，“鄭六公子，今日太子殿下奉陛下之命到普照寺進香，吉時不可耽誤，這一路上也不好有沖撞不吉之事，否則誤了陛下大愿，就算是宰相大人恐怕也擔(dān)待不起?！?p> 車外一片寂靜，柴瑋曄又一字一頓道：“今日中元節(jié)，往來進香的官眷甚多，鄭公子擋住這許多車馬，想必官眷們早已聽到外面的響動，皇后娘娘可是最看重皇家威嚴(yán)的。”
來的路上前前后后確實不少馬車，小如云曾偷眼瞧過，大都是平頭銅頂有品級人家的車駕，今日進香的人多，普照寺一路上早被各府家丁清理過幾遍，鄭家老六敢在今日鬧事，也實在肆無忌憚。
柴瑋曄的話似乎起了作用，那個低沉的聲音透著狠厲，沉沉道：“柴大公子，你很好，很好?！?p> 一陣雜亂的馬蹄聲漸漸遠去，女子壓抑的低低哭泣和咚咚磕頭聲響起，車內(nèi)幾個女孩都長長舒了一口氣，前面馬車似乎開始松動。小如云趁著幾位表姐出神聆聽，迅速掀開車簾跳了出去。身后傳來“??！”的驚呼，但她知道，沒人敢追出來拉她。
滿地狼藉，路邊不少村民面帶憤憤之色，一名滿臉胡渣膀大腰圓的漢子左腿鮮血淋漓，用半截被砍斷的木棍撐起身體，跪到太子和柴瑋曄馬下，“公子大恩小人胡百歲一家永世不忘，做牛做馬甘為大人驅(qū)使?！?p> 柴瑋曄略一思索，轉(zhuǎn)身對太子恭敬道：“鄭六郎恐怕不會輕易罷休，太子殿下，您平時最喜結(jié)交江湖豪士，我看這位胡壯士臂力驚人，殿下若收為護院，也算為胡家永絕后患，做了一件大善事?！?p> 太子身子瘦弱，眉眼的棱角有些模糊，望望胡百歲，似乎很喜歡，但又很是猶豫。
胡百歲滿眼期待地抬起頭，忽的站起身，走向道旁一棵碗口粗的槐樹邊站定，深深吸一口氣，猛地一拳，“嘩啦”一聲，在眾人的大聲驚呼中，樹干攔腰斷為兩截。小如云瞪大眼睛看呆了。
“呵呵，呵呵，好好。”太子半晌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你以后就跟著本宮，呵呵，呵呵。”
胡百歲馬上跪下磕頭有聲，胡家母女也一起對著太子和柴瑋曄拼命地磕下頭去。柴瑋曄轉(zhuǎn)頭對如云笑笑，溫和道：“我陪太子敬完香，便過來給妍姨請安?！?p> 小如云使勁地點頭，望向曄哥哥的眼神，歡喜中帶著崇拜。
胡百歲一家朝著遠去的背影不?？念^，直到看不見馬蹄揚起的灰土。
“云姐兒，快，快進去，哎呀，真是的，怎么跑出來了?！鼻貗寢屪钕然剡^神來，不住口地趕如云進車。
胡百歲滿臉泥沙，對著小如云也“咚咚”磕了幾個頭。
“別別別，我......我......”小如云倒吸一口涼氣，“秦媽媽，你身上可帶了銀錢？”
如云指指腳下，秦媽媽拿出一個錢袋遞了過去，胡百歲堅決不肯受。
小如云脆生生的聲音透著誠懇，“這位大哥若不嫌棄就請收下，虎落平陽終會有出頭之日，保重?！闭f完轉(zhuǎn)身回去，秦媽媽趕快收緊車簾，指揮家丁護好車駕繼續(xù)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