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霞殿外,唐婉的父親頂盔摜甲。見柴瑋軒過去,這位驃騎將軍皺皺眉頭,還是抬手放行。
皇帝寢宮,殘燭火光搖曳,人影被拉得老長,投射在雙龍戲珠屏風上的影子形狀可怖,唬得兩個剛闖進去的人倒吸一口涼氣,如云死死捂住嘴才沒叫出聲。
一個高大的身影,手持弓箭,箭弦緊緊勒在一名雙膝跪地的人脖子上。
柴瑋軒拽著雙腿飄忽的如云快步繞過屏風,她的曄哥哥就在眼前,滿臉決絕,不雜一絲感情。譽王硬朗的臉上帶著幾分猙獰,手持龍舌寶弓,正用弓玄死死勒住身穿明黃錦袍之人的脖頸,地上躺著一個鳳冠霞帔的女人,嘴角帶血一動不動。
如云雙腳一軟,立刻要癱倒在地,被柴瑋軒緊緊扶住。
響聲驚動了殿內諸人,柴瑋曄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絲驚異。譽王面無表情地吩咐:“回來得正好,東宮久攻不下,快帶兵去幫你二哥。”
如云夢游般被柴瑋軒拖走,柴瑋軒似乎在臨霞殿外點兵,然后被拖著和他共乘一騎,最后來到一個矢急如雨火光烈烈的地方。
柴瑋軒抓住如云的雙肩,大聲急喝:“小小云,你快清醒清醒!事已至此,不進則粉身碎骨,我們別無選擇了?,F(xiàn)在我不放心把你放在任何地方,你就跟在我身后,要小心保護自己,聽見沒有?”
東宮外,柴瑋清帶著上千名禁軍,將大小宮門堵得水泄不通,可是怎么也攻不進去。據說太子不喜學業(yè),卻愛好結交江湖能人異士,他有一名弓箭師傅姓李名越,箭法奇絕百步穿楊,且箭矢力道極大,箭離玄無人能御,人稱“矢摧月”。此時李越并不清楚皇宮的情況,但看到上千禁軍圍住東宮,便知宮中有變,他絕不會放一個人進門。
柴瑋清看柴瑋軒帶來援軍,喜形于色,立即下令加強攻勢。柴瑋軒抬手阻止道:“殊不聞‘圍師遺闕’,里面的人看到這樣生死一戰(zhàn)的架勢,必做魚死網破之爭,時間拖得越久于我們越不利?!?p> 東宮北角突然燃起大火,不知是亂中走水還是有人故意放火,火勢迅速蔓延,高墻內更加混亂。
柴瑋軒心中有了計較,當即令兵士空出東側角門,強攻其余入口。自己帶五十名精兵伏于角門外。
等了一盞茶功夫,果然角門輕輕打開,一隊人窸窸窣窣地魚貫而出。領頭的人身高八尺,手持硬弓,正是“矢摧月”。
柴瑋軒當先起身,猛一振臂,弓弦響處箭去似風雷電閃,直取李越心窩。緊接著人隨箭至,柴瑋軒飛躍出去,右手揮劍寒如冰鋒,同時左手出掌摧石裂山。李越來不及慘叫,胸骨已被震碎,如棉花一樣軟在地上。
柴瑋軒又躍至太子面前,揮手拍倒左右呆若木雞的侍衛(wèi),把太子推到一旁,扭頭示意其他人進攻。
去了“矢摧月”,太子的府兵怎敵得過禁軍鐵士,轉瞬間東宮淪陷。
“太子謀逆,遵圣諭家眷全誅,但有反抗的府兵宮人,就地格殺?!辈瘳|清冷硬的聲音在滿是焦土氣味的黑夜中回蕩,一時間婦人小孩的哭喊慘叫聲此起披伏,烈火焚燒的濃煙中,混上血腥味,嗆得如云一陣干嘔。
柴瑋軒攔住柴瑋清,壓著怒氣道:“二哥,東宮已得,擒獲太子即可,他的家眷何罪當誅?”
柴瑋清被弟弟的威勢壓得有些語滯:“父......父親吩咐過的,斬草除根。你莫非要,莫非要違抗父命?”
柴瑋軒頭也不回:“父親那里我自會去領罪。”
“眾兵士聽著,不得濫殺無辜,全部婦孺領至后院,男丁關在前殿,違令者立斬?!?p> 莒城一戰(zhàn),柴瑋軒的威名軍中已隱隱可聞,今日更是身先士卒勇不可擋,眾人哪有不服,全都諾諾領命而去。
太子蹲在地上瑟瑟發(fā)抖,被兵士拖了過來。
“你......你們要干什么。”
柴瑋清戲弄似得嗤笑一聲:“臣等只是為殿下送來一壺酒,殿下怎如此待客?儲君之風何在?”
“本......本宮是當朝太子,你們......你們敢鴆殺太子!”
柴瑋清冷笑著:“皇太子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皇上已經下了廢太子的詔書,下令立即賜死。”
“不,不會……,我,我要見父皇,那勸退奏折是鄭昊把我灌醉以后,皇后誆我寫下的,絕非我本意,我是冤枉的,我要和他們當面對質?!?p> “皇后?哼,皇后失德干政,虐殺老臣。鄭昊不感念譽王為朝廷鞠躬盡瘁,反而遣殺手刺殺宗室王族,今日又縱火燒毀王府。陛下已將他二人賜死。太子到陰曹地府去和他們對質吧!”
太子跪行到柴瑋軒腳跟前哭道:“我不做太子,也不想當皇帝,你們把我貶為庶人吧,我......我遠盾江湖?,|軒,表弟,救我,我不想死......”
柴瑋軒雙眉緊鎖,胸中似有怒氣。
早有左右上去按住太子,柴瑋清一杯鴆酒灌了下去。
柴瑋軒雙拳握得咯咯作響,青筋暴露,猛地扭開了頭。戰(zhàn)場上可以御敵衛(wèi)國,強弓利劍可以除惡揚善,可是今日他的驍勇卻被用來弒君謀逆兄弟相殘。
如云走過去輕輕握住柴瑋軒的手,臉藏到他身后,她自己的手心也全是冷汗。忽然她眼角掃到一箭冷光呼嘯而至,放箭之人似用盡平身氣力,強勁犀利避無可避。
“瑋軒,當心......”如云撲了上去,兩個人一起被強箭的余勁撲倒。
“姑娘!”跪地投降的人中,一名膀大腰圓的莽漢躍起,一拳錘在放箭之人脊骨,殺手立時斃命。
背心劇痛,眼前漸漸發(fā)黑,她只感覺柴瑋軒顫抖著雙手抱住她,整個身體隨著他一起顫抖起來。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回蕩在耳邊,好像在喊自己的名字“小小云,小小云......小......”。
意識越來越模糊,眼前的火光變得那樣明亮,身體輕飄飄地開始不受控制,若非背心劇痛,她一定以為自己是醉酒。
幾滴溫潤的水珠落在臉上,淅淅瀝瀝,順著下巴流到脖子,變得涼涼的,涼得如潺潺溪水,父親帶著自己釣魚去,赤腳踩在冰涼的水里。淅淅瀝瀝的,那個春日午后,小雨落在眉角發(fā)梢,他抬起胳膊,淺粉織錦的衣袖為她遮住雨滴。他的聲音那樣遠,那樣遠,反復喊著她的名字,卻又不像她的名字,云,云,小小云。
好冷,冷得讓人僵硬,點點水珠冷若冰雪,仿佛又回到那年,那是自己記事以來第一次見雪花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