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妍月每個字每個字往外蹦,聲色俱厲,言詞激烈,柳葉眉一軒,威嚴范兒十足。
“………”京兆尹徹底懵逼臉。
臉上漸漸爬上不知所措跟彷徨不安,手心淌滿汗水,黏黏糊糊的:“禁軍都尉大人,這……他們都是淮京城里常見的公子哥兒,平時都有登記在冊,下官可以對天起誓,他們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他舉起四指,信誓旦旦。
“這不是理由?!奔{蘭妍月打斷他,一副公事公辦、沒有絲毫商量余地的樣子:“世家公子又如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僅僅因為你一面之詞以及先入為主的印象去判斷是非?難道你從前老師夫子是這么教導你的?”
這話說的可輕可重,單看聽者是否有意。
京兆尹一聽,原本牽強附會的微笑徹底消彌失蹤,低頭小心翼翼回話,一副可憐巴巴、被逼無奈地口吻:“禁軍都尉大人,您是在朝廷當值的高官貴胄,有些情況想必一清二楚?!?p> 他擦擦額角流淌滲透的汗珠,期期艾艾:“實不相瞞,官官擁護是下層司空見慣之事,下官人微言輕,說話辦事向來小心謹慎,既想爭取自己一干二凈,又想爭取保的全身而退,故而許多事情不得不做?!?p> “你倒是老實。”納蘭妍月扯扯嘴角,牽著得體笑容。
不得不說,這一番話確實入心,今日但凡在朝廷里摸爬打滾的深資人士都會有所體會,好的話肯定就此罷休不做追究,壞的話也能吐吐口水,留個無可奈何、形勢所迫的形象。
“下官只是實話實說……”京兆尹小眼睛瞇著,幾乎看不見散著流光的瞳孔。
納蘭妍月抬著巴頦嗯了聲,話鋒一轉(zhuǎn),神色凜厲逼人:“可你也要知道,有些事情有一有二就有三,永無止歇,永無盡地,而你的底線呢?就不會因此一步步降低?”
她微微抬眼,眼底一片冷凝沉寂的黑,點漆若墨,逼視著京兆尹。
“下官………”一時間無言以對。
沉默片刻,京兆尹長吁短嘆:“都尉大人,您直接說吧,想要下官怎么做?”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位都尉大人內(nèi)心自有想法和謀算,哪里是來詢問他意見的?
納蘭妍月笑了笑:“你是這淮京城里的京兆尹,哪里是我能左右的?”
“下官確實是京兆尹不假,不過如今面對困難,向大人討教一番不也是合情合理嗎?”
“那倒也是。有什么說什么吧。”歪了歪頭,目光暗淡無色。
“………下官受教。”
“嗯?!蔽⑽㈩h首,納蘭妍月回頭去看記錄士兵,微微俯首,挑眉:“記錄完了嗎?”
“記完了記完了。”士兵左看看納蘭妍月,右瞧瞧京兆尹,滿臉懵懵懂懂和不知所以,完全不明白剛剛眼前激烈交鋒的言語。
“那我走了?!笨粗┱滓?,她問。
“都尉大人慢走。”京兆尹拱手相送,內(nèi)心愈加沉重和糾結怨怒,面兒上不顯,心里巴不得這位趕緊走,走的越遠越好。
納蘭妍月才不管后續(xù)過程,達成所愿就行,臨走之際,她揮揮手,和藹可親加懷念:“記得不要為難剛剛和我在一起的美人?!?p> 京兆尹:“………”
您是女子好嗎?
納蘭妍月帶著小丫頭出門,剛走幾步,一輛布置奢靡繁華的馬車緩緩徐至她面前,就剛剛好擋住她去路停駐下,叫人不由自主多想。
清風拂面,四角光華琉璃珠閃爍著燦爛星光,透過車窗,馬車里幕簾漾著精致細膩的水紋,車身是由黑色檀木所致,細聞之下,悠悠暗香縈繞鼻尖。
不論是馬兒還是車身,都是價值千金的東西,納蘭妍月識貨,頓時有所戒備,瞇瞇狹眸,危險而警惕的盯著。
“納蘭三小姐?”有
一雙蒼白,猶如青蔥的手拉開幕簾,嗓音淡淡,好似從天上來,聽不見情緒波瀾,飄渺若無。
“你是?”納蘭妍月一愣。
認識她的?可她好像沒有印象。
這出行之奢華、門面之大,她如果認識,怎么會毫無印象?
“咳咳咳!”里面低低啞啞咳嗽聲響起一連串,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納蘭妍月在外面聽得心一抽一抽,莫名為他擔心受怕。
過了一會兒,里面的人壓抑住咳嗽,似感慨似難過,幽幽的問:“你不認識我?”
時卿塵抓住毛毯,五指彎曲,已經(jīng)被他整理成淡然索取、波瀾全無的面色不由自主的黑沉壓抑起來。
“我應該認識你嗎?”
納蘭妍月蹙眉反問,心里不爽,不大耐煩。
“咳咳咳!咳咳咳!”咳嗽聲愈加劇烈急促。
“我是時卿塵?!彼韲迪袷强ㄖ穷^,慢慢的沉穩(wěn)的說,嗓音喑啞磁性,非常動聽悅耳。
“時卿塵?”納蘭妍月愣了愣,從腦子里搬出淮京上下世家大族、皇親貴戚的名錄,獨自思索一會兒,有了印象。
“郡王,請問您找在下有什么事嗎?”拱手行了一禮,納蘭妍月口氣帶上官腔,恭恭敬敬。
看來不記得他了啊。
時卿塵惆悵,不由自主的咳嗽又難以抑制的溢出來。
“沒什么事。就是遇到你,想跟你說兩句話?!彼?。
納蘭妍月有些驚訝詫異,二張和尚摸不到頭腦,現(xiàn)在馬車側面能看到一個下巴,跟清瘦,白皙的幾近病態(tài)。
她跟他并不相熟,甚至沒有任何交集,他說話為什么這么熟稔?
微微一笑,端的嚴肅以待、恭敬認真:“我跟郡王并無交集,貿(mào)然上車恐會驚擾您,若是郡王您有什么想跟我說的,不如現(xiàn)在直說,在下一定洗耳恭聽。”
“呵呵!”里面?zhèn)鱽硇β?,愉悅高興:“納蘭三小姐不上來,是害怕我會對你做什么嗎?”
“怎么會?”納蘭妍月飛快反駁,欲蓋彌彰一般。
時卿塵聽見條件反射的否認,眼睛瞇成彎彎月牙狀,摸著下巴心思雀躍。
她就是這樣,激不得,一激就急,誰激就跟誰急,這么多年半點沒變。
“既然如此,那就上來吧,一會兒我送你回去即可?!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