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節(jié) 偽裝
地下洞窟的空氣中摻雜著一股異味，如同潮濕的泥土和腐爛的肉塊混合在一起，雖然還沒到讓人呼吸困難的程度，但也讓幾人的鼻子遭了天大的罪。然而不管是濕泥還是肉塊都未見蹤影，只有在三人走過時腳步震起的干燥塵土，與腐朽千年的尸骨一起發(fā)出無聲的抗議。
“好多骨架?！眲诶⌒牡刈咴谛￡犠钋胺剑斑€好沒有跟上面那些家伙們一樣變成死靈，否則若是這個數(shù)量的敵人包圍過來，我們跑不出十米就會被撕成碎片了?！?p> 她說得沒錯，三人只走了十分鐘，遇到的尸骨卻不下上百具。平均每走十步就能看到一具腐骨，或坐或躺，以各種姿態(tài)被隨意丟棄在路邊。
拉菲走在第二位，那只光球在她的頭頂盤旋，照亮了幾人前方的一小塊區(qū)域。按照她本人的說法，即便將她剩余的全部法力都用在照明上，這光球也最多只能再維持三個小時左右。如果三小時內(nèi)找不到出路的話，他們可能就會真的迷失在這詭異而昏暗的地下迷宮中了。
和四元系魔法不同，光明系祭司補充法力主要依靠日光感應和冥想，雖然也可以通過四元素進行轉(zhuǎn)化，但效率極低。
少女祭司緊緊跟隨在勞拉身后，她走路的姿勢有點怪異，是身上的傷情導致。身披甲胄的勞拉和被保護住的洛一凡在跌落的時候受傷較輕，而僅穿著長袍的柔弱女孩就沒那么幸運了。她的左肩在下墜時狠狠地撞上了一塊凸起的巖石，現(xiàn)在左手疼得幾乎無法動彈。
也真虧她一直這么強撐著。直到勞拉看出異狀問起，她才輕描淡寫地提了一下。
“你肩膀的骨頭好像都碎掉了！”
“我已經(jīng)用水系療愈術(shù)處理過了，疼痛當然是有，但我能忍得住。先不談這個好嗎。只要能找到出路，外面自然會有人替我治療；否則一直被困在這里，就算治好了我也只能等死而已?！?p> 這樣的對話讓洛一凡冷汗涔涔，佩服不已。
“也許是上古時期的戰(zhàn)士？”拉菲在一具骸骨旁停留了幾秒，做出猜測，“尸骨的分布很均勻，這些人可能是在跟阿巴登作戰(zhàn)時被逐一擊殺的。”
“我看不像。”
身后傳來男人沉悶的聲音。
“仔細觀察，這些人跟上面的死靈不同，不但沒有武器和盾牌，就連衣服的碎片都找不到。我認為他們是奴隸，男人也好，女人也罷，都是這座宮殿主人的‘物品’而已。所以他們被禁止穿衣，而宮殿主人可以隨心所欲地處置他們。甚至有可能，這宮殿就是被他們一磚一瓦建造起來的。他們每天拼命干活，就是為了求一個活命的機會?！?p> 拉菲回頭望了洛一凡一眼，陷入無言的沉思中。
前方的勞拉卻質(zhì)疑道：“但要是為了處死奴隸，應該會有一個專門丟尸體的場所吧？而不是像這樣子，尸體左一具右一具扔得到處都是。簡直就像是隨心所欲的殺人狂一樣，高興時也殺，憤怒時也殺。若是領(lǐng)主如此暴虐，難道不怕民眾反叛嗎？”
“不會?！崩频纳ひ繇懫?，“因為那宮殿的主人足夠強大，人類對他而言只是如螞蟻般弱小的蟲子，無論多少只都不會造成丁點威脅?！?p> 洛一凡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他知道拉菲和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
“看這些尸骨的死狀，勞拉。”他沉聲提醒道，“從剛才開始這一路，我們見到的所有死者，天靈蓋上都有一個大洞。同一種死法，極有可能是被同一個人或同一批人所殺，至于究竟是懲罰，還是那家伙的惡趣味……這點我們就無從得知了?！?p> 勞拉俯身檢查一具骸骨，確如洛一凡所說，這骨架的主人恐怕是天靈蓋被某物重擊戳穿而死。
她深吸了一口氣，察覺到自己心臟的跳動愈加劇烈。
以這遺跡的大小來看，如果每一塊區(qū)域的骸骨分布密度都相同的話，整個建筑群中至少埋葬了上萬人。
一個在千年之前就有能力驅(qū)使數(shù)萬名奴隸為之建造宮殿的強者，不畏懼叛亂，不在乎反噬，因為他僅需勾勾手指便可殺人于無形。沒有人膽敢違逆反抗他的威勢，他也不會在乎奴隸的想法。人的性命對他而言毫無意義，他沒有讓人清理遍地的尸體，因為即便是走在尸山血海之中，他也不會有絲毫動容。
“上古魔獸阿巴登啊……”
勞拉在呼氣聲中將肺部的空氣盡數(shù)擠出。
洛一凡和拉菲無聲地點頭。
除了阿巴登之外，他們想不出第二個擁有這種實力的人。
該收起僥幸心理了。洛一凡暗想著。原本還期待著對方說不定是那種“啊你救了我的命那你就是我的恩人了”的蠢萌惡魔，畢竟小說偶爾也會見到這樣的發(fā)展不是？但眼下看來，對方純粹就是個把殺人當成娛樂的瘋子怪物，自己還是別對平等交流抱什么希望為妙。
身后忽然響起了細碎的“咯吱”聲，三人當即警覺起來。勞拉踏前一步將拉菲和洛一凡都護在身后；拉菲則不顧左臂的疼痛，取出法杖迅速展開；至于連一件武器都沒有的洛一凡，只好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向著聲音的來源高高舉起，隨時準備投擲過去。
光球在拉菲的操縱下向前飛出一小段距離，男人的腳步踏入了光明之中。
“呵呵，我找你們很久了?！?p> 伴隨著這熟悉的嗓音，銀甲的圣騎士帶著傷口和微笑在黑暗中現(xiàn)出身形。
……
“有光！是他們！”
克勞德激動的話語聲讓羅曼抬起頭來，看到了不遠處半空中懸浮的光球。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動起腳步朝那個方向飛奔而去。他們從兩棟損傷較輕的建筑之間穿過，又翻越了一根斷裂倒塌的石柱。光球之下，同伴們的身影近在眼前。
“拉菲！勞拉！”克勞德發(fā)出歡喜的聲音，“我們在這里！”
但等待他們的卻并非欣喜的呼喊，而是驚駭?shù)哪抗狻?p> 克勞德和羅曼急急剎住腳步。在他們面前不遠處，除了勞拉、拉菲和洛一凡三人外，還有另外一人正站在那里。
他擁有和克勞德完全相同的面孔、相同的裝束，甚至連此刻兩人驚訝對視的神情都是如此相仿。
幾人的目光在兩個克勞德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時誰都沒搞清楚這是什么狀況。
說時遲那時快，克勞德身后的羅曼狠狠一咬牙，拔出背上的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砍向面前同伴的脖頸。正在和另一個“自己”對視的圣騎士完全沒有料到這一手，鋒利的劍刃毫無阻滯地穿透了他的頸部，只余下邊緣的一點皮肉相連。
“羅……”
克勞德的喉頭一線溢出了血沫，嘶嘶的聲響從斷裂的傷口傳來。
“為……什……”
“呸！還想騙老子！”
羅曼怒罵著抽出長劍?？藙诘?lián)u晃著倒退兩步，卻竟然沒有跌倒。
“老姐！克勞德！別看了！這家伙是假的！”羅曼激動得口沫橫飛，他指著面前的男人跳腳道，“他百分百就是那個什么阿巴登變的！”
不需羅曼再多說什么，幾人同時擺出了防備態(tài)勢。不知為何，勞拉和拉菲幾乎在第一時間就相信了羅曼的話語。洛一凡本來還在猶豫，但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下定了決心。
被砍斷了脖子的那個“克勞德”用雙手在頸部揉搓了一下，再度松開的時候，傷口便已完全消失。他的臉上再度浮現(xiàn)了笑容，只是有點發(fā)苦——
“抱歉，我從你的腦中讀取了語言和記憶，本來還以為我的偽裝天衣無縫。方便告知我你是怎樣看穿的么？我很好奇。”
即便已被揭穿，假克勞德的語氣仍然彬彬有禮，十足一位紳士。
羅曼做出防御架勢，小心地后退到同伴們身邊，口中嚷嚷著：
“老子一開始就看出來了！身上帶著那么強的魔力反應還想騙人，真當老子是蠢貨?。俊?p> “魔力反應？”
假克勞德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笑容卻愈加苦澀。
“原來如此，是我疏忽了。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你們?nèi)祟惥尤灰策M化到這種地步。呵呵，倒真是讓我大開眼界?！?p> 話已至此，他也就不再掩藏身份。假克勞德絲毫沒有在乎幾人警戒的神情，他大度地張開雙臂，高昂的嗓音震蕩四方——
“不錯，我就是各位所說的破壞者阿巴登。人類的朋友們啊，歡迎來到我的住所，我引以為傲的現(xiàn)世煉獄——普伽托利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