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鳳翼軍自新月城郊拔營踏上歸程。
他們已在弗利斯特州盤桓月余,雖說是事出有因,但在徹底解決蠻人禍患后若再不離開,怕是王都方面也要下令責問了吧。
洛一凡的身體已然無恙,但還是受到了一些特殊照顧。勞拉沒有理會羅曼的抗議,讓他搬離了羅曼的營帳去跟克勞德同住,萬一傷勢復發(fā)也好及時得到救護。
正當洛一凡心中竊喜自己再也不用被羅曼的呼嚕聲搞得徹夜失眠時,左肩還未拆開繃帶的拉菲小姐便找上門來。
對于她要問的事情,洛一凡心里早已構思好了答案。雖然有些對不住各位同伴,但要直白地告訴他們,自己和靈歌先知都是從其它世界穿越過來的,這也未免太扯淡了些。
于是他只好借口稱自己失去了部分記憶,醒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身在米提爾村了,除了一身技藝和少許常識外,幾乎什么都不記得,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能夠識得上古文字。
“抱歉,一直瞞著你們……”他滿懷內疚地說道。
事后回想起來,這番解釋真是可疑至極。但白袍的祭司少女聽過之后,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再沒多問。
這反應真是極富她個人特色。
奇怪的人就該有個奇怪的來歷,不然反而會顯得更加奇怪。
拉菲掏出那巴掌大的筆記本翻動著,最后停在某張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的紙頁上,遞給洛一凡:“念給我聽。”
按照她的說法,這也是從教國出土的某本古籍上摘錄下來的。那本古籍因保存不善而損壞遺失了大半,只余下寥寥幾頁,導師便用這些文字來教她練習翻譯。
早已習慣了她的冷淡無禮,洛一凡接過本子便念道:
“……‘金蓮正在簾下站著,見武松來,連忙閃入里間去。武松掀開簾子便’——哎我靠,這什么東西?”
他慌亂地朝后翻了幾頁,看了半晌才松口氣。
“呼,‘水滸傳’……還好還好?!?p> “水滸傳?”拉菲雙眼放光,“你知道這本古籍?這是它的名字嗎?為什么你要說‘還好’?”
洛一凡不好解釋,眼珠亂轉,只好再次用失憶大法蒙混過去。
在自己熱愛的專業(yè)方面,拉菲向來是說干就干。
早在清霜城療養(yǎng)時,她就托相識的貴族派人快馬加鞭去王都中取來王國出土的幾本古籍的復印本,這事就連克勞德等人也是在后來才被告知的。
王都一路開放綠燈,最終在鳳翼軍到達兩州邊界的三四天前,復印件便由王室親衛(wèi)隊護送著交到了拉菲手里。
洛一凡沒有親眼看到,但心里對拉菲的真實身份更多了幾分確信。
三本復印件頁數(shù)不多,大概是他半月左右的閱讀量。拉菲的長遠計劃是編纂出一本收錄全面、查詢便利、實用性高的翻譯字典,但在這方面還需要做一些準備工作,眼下洛一凡的任務就是把這三本古籍全部翻譯成現(xiàn)代通用語。
盡管毫無經(jīng)驗,但在洛一凡心里,這顯然是一件輕松至極的工作。加上有拉菲這么一位美少女每日在旁陪伴,根本讓人連一丁點抱怨的余地都沒有。
他就是抱著這種美滋滋的天真想法,踏上了一條黑暗無邊的不歸之路。
……
小鎮(zhèn)瑪爾斯位于弗利斯特州偏東,在王國中被稱作“溫泉鄉(xiāng)”,與兩州邊界僅有一日路程。
軍隊行進,悠閑泡澡的機會可不多,但勞拉已派人前往小鎮(zhèn)聯(lián)系,包下一處泉池,算作給辛苦作戰(zhàn)的女兵們一些犒賞。
想到明日就能在溫泉中舒舒服服洗浴一番,今夜的營地里的氛圍如過節(jié)一般喜氣洋洋。女兵們開心地嘰喳討論著,直到被自家統(tǒng)領訓斥了好多遍才個個面帶笑容地躺下。
克勞德和羅曼在營帳門口鋪開一塊油布,上面擺著一堆花里胡哨的紙牌。
這幾天羅曼先后教會了克勞德打撲克和三國殺,規(guī)則沒什么困難的,克勞德很快便玩得得心應手。
眼下兩人正在進行1V1的對戰(zhàn),克勞德從武將牌中選出三張,而羅曼則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牌擺上,大度地表示:“你是新手,我讓著你,就只用這一張牌好了?!?p> 克勞德拿起他的卡牌端詳一番,卡面上共有三個武將技能——
一:你每造成或受到一點傷害,即可進行一次判定。若結果為紅色,你回復一點體力;若結果為黑色,對方流失一點體力。
二:每當有人進行一次判定,你可選擇摸兩張牌或回復一點體力。
三:鎖定技,你的手牌數(shù)目無上限。當你因回復體力而造成體力值溢出時,可放棄此次回復,改為摸兩張牌。
克勞德毫不猶豫地把牌一灑:
“……我不玩了?!?p> “哎!”羅曼大叫起來,“為啥啊!”
“因為我不傻!”克勞德翻著白眼,“你還有臉問!這百分百是庫洛專為你一個人設計的作弊卡牌吧!”
羅曼尷尬地移開了視線,卻還是死鴨子嘴硬地爭辯:“說什么呢!我像是那種沒水準的人嗎!”
兩人在營帳外頭吵吵嚷嚷,里面則傳來某個男人虛弱的懇求聲:
“拉菲小姐,求你放過我吧,我不行了,真的是一丁點力氣都沒有了……”
“不可以?!边@是拉菲平靜無情的聲音。
“為什么?。 蹦腥税l(fā)出哀嚎。
“因為你還沒有讓我滿足?!崩普f,“這樣的量不夠,遠遠不夠。我還需要更多。在你讓我心滿意足之前,我不會允許你休息。”
“可我們已經(jīng)連續(xù)進行了十九個小時了!這整整三天我總共才睡了九個小時!你倒是樂在其中,我可是累得要死??!”
“我說不可以……喂,不準躺下!給我動起來!”
“我不行了,我要睡覺……要動你自己動吧……”
營帳外的兩人停止了拌嘴,對視一眼。羅曼小心地說道:
“你確定不用進去阻止一下?”
克勞德嘆息一聲,起身走進營帳。
畢竟要真鬧出人命可就不太妙了。
他從洛一凡身上把正在使勁搖晃他身體試圖強行把他喊起來工作的拉菲撕下來,不顧她的抗議拖出了營帳。羅曼則難得當了一回好人,給洛一凡蓋上毯子熄掉燈光,讓這個被拉菲折騰到精神崩潰的可憐家伙能夠享受一次充足的睡眠。
這一覺洛一凡睡得香甜極了。他一直到次日晚間才在一輛板車上迷迷糊糊蘇醒過來,羅曼坐在他身邊哼著小曲兒,見他醒來,便遞過來一只食盤,里面裝著一些菜食和一碗稀飯。
“喏,都涼了,你就湊合一下吧?!?p> 睡著的時候還沒覺得,一見食物確實感到腹中饑餓。洛一凡狼吞虎咽地把吃食咽進肚里,拍拍手上的碎屑,望著夜空中的殘月問道:
“我們這是在哪兒?”
“溫泉鄉(xiāng)瑪爾斯嘛?!绷_曼瞥了他一眼,“你醒得太晚了,那些女兵下午就分批過去泡澡,現(xiàn)在早就回來休息了。不過其它泉池也許還有些女客,你要是想偷看的話——”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呢!”洛一凡沒好氣地打斷他。
“嘿嘿。”
羅曼干笑兩聲,卻是左右望望,眼見四下無人,他湊到洛一凡耳邊輕聲說道:
“我姐包下的那個池子,木牌上寫著‘墨丘利’,就在軍營那邊兩百米外。兩小時前炊事班的人洗完歸隊,現(xiàn)在那里一個人都沒有。你這段時間受苦受累又受傷,還不趁這個機會過去享受一下?”
洛一凡驚訝地望了他一眼,也學著他的樣子左右觀察一番。運輸班營地中什么動靜都沒有,大家都早已睡熟。勞拉包下的溫泉只提供給女兵使用,男人就沒這么好的福利,只有自己悶頭睡大覺的份兒了。
他猶豫良久,還是忍不住問道:
“這……這不合規(guī)矩吧,你姐都說了——”
“哎呀你怎么這么死腦筋!”羅曼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怕什么,我跟克勞德剛剛才去洗過呢!都這個時間了,沒人會發(fā)現(xiàn)的!”
他既然再三保證,洛一凡也就不再推托。軍旅生活可沒多少洗浴的機會,他身上確實都快發(fā)臭了。
按照羅曼指引的路線,他很快就找到了那處泉池?!澳鹄痹谕ㄓ谜Z中代表水星。這里的溫泉水是天然出產(chǎn)的,但泉池卻是人工建造。鵝卵石在池壁和池底規(guī)整地排列著,仔細看去,還專門擺出了一些花鳥狀的美觀花紋。水霧裊裊蒸騰,泉池門口的提燈映在水面上,反射著氤氳的光暈,宛如仙境。
雖是露天泉池,但周圍做了一圈木質圍欄,又有不少景觀林木和巖石遮擋,外面的人是看不進來的。加之時間已近午夜,四周一片寂寥,聽不到半點聲響。洛一凡也下意識壓抑了自己的呼吸。
他脫下衣甲本欲放在池邊,猶豫一會兒又找了個石頭的陰影處塞了進去。池邊有幾只木盆,他便取過一只打了些溫泉水擦洗身體。他前世也去過不少溫泉,基本都有入池前先淋浴洗凈的規(guī)矩,這里倒是沒人告訴他,算是習慣使然吧。
他試探著步入泉池,水溫略高,但對他來說卻剛好享受。他劃拉著池水走到泉池中央,那里也立著一塊底寬上尖的山形景觀石,他背靠著石頭坐下,任由熱水漫過脖頸,長舒了一口氣,只感覺身體上的每一處毛孔都在發(fā)出興奮的高鳴。
“爽啊……”他禁不住喃喃出聲。
透過縹緲的霧氣,他望著已將落盡的上弦月。右手撩起熱水灑在頭頂,不自覺地,看到了手腕上的三環(huán)印記。
神器。
淺紅色的紋路在他的小臂上流動,像是鮮血,但仔細望去,又分明只是普通的印痕。三道紅環(huán)兩兩間隔開一點縫隙,就算被人看見,最多也只會以為是劣質的紋身,不會知道這其中蘊藏著多么強橫的力量。
克勞德給它起了名字,叫“鎮(zhèn)獄之環(huán)”。其實洛一凡更加中意羅曼起的名字,“輝之環(huán)”,但到底沒有采用。
即便到了異世界,他也不想引起什么版權問題。
給阿巴登的必殺一擊只消耗了它極少的能量。洛一凡能夠感覺到,只要他集中精神,環(huán)上的能量就會逐漸聚集。他第一次這樣嘗試的時候,差點兒把麥迪森子爵的宅邸轟上了天,所幸他在最后及時控制住了。
“你要小心點。”克勞德警告他說,“如果是魔法,我們還能夠教你怎么使用。但這東西跟魔法沒有半點關系,我感覺不到任何魔力波動。它就只是一種力量,純粹的力量?!?p> 不是魔法,而是力量。
同樣的話語,他好像聽誰說起過,但一時沒想起來。
總而言之,來到異世界三個月后,老天爺似乎終于想起來送他這穿越者一件外掛。
可他卻沒什么開心的感覺。
破壞力過強,難以控制,一個不慎就可能把友軍卷入。而且這玩意一旦擊中,想留個全尸都難。
不到關鍵時刻就不能輕易動用。
而除此之外,洛一凡就沒有任何自保以及保護神器的能力。雖然幾率很小,但萬一哪天被人認出神器的存在,一刀砍掉他的胳膊,他連點還手的余地都沒有。
財不露白。哪怕克勞德不說,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沒有鎮(zhèn)獄之環(huán)的力量維持,那座遺跡門上的法陣也會逐漸失效。聽說清霜城的貴族們正計劃著把遺跡開發(fā)成一處旅游景點,這倒是個絕妙的主意。但洛一凡懷疑再過一段時間,他們恐怕連門兒都進不去了。
“靈歌先知啊……”
他又念叨起這個名字。
從遺跡中的各種線索來看,這件神器毫無疑問就是先知留下的。阿巴登不也親口承認了這一點嗎。
同樣是穿越者,為啥人家隨手一丟就是一件神器。而我就只能靠著攢了三十多年的手藝變點兒魔術混日子?
想不通啊……
沉浸在這些無聊心緒中的他,并沒有察覺到其他人到來的動靜。等到發(fā)現(xiàn)身后的有人伴隨著輕柔的水波聲逐漸靠近,再想回避似乎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來人在石頭的另一側坐下,她發(fā)出一聲舒適的低吟。洛一凡滿臉發(fā)燙,縮住身體一動不動。自石頭后方蕩漾而來的漣漪撫弄著他的身體,麻麻癢癢的。相處了這么多天,僅這一聲就讓他判明了來者的身份。
是勞拉。
嗯……其實仔細想想,泡溫泉時會遇到妹子,這不是非常正統(tǒng)的王道劇情嗎?
如果把這種理由告訴她,不知她肯不肯饒我一命呢。
洛一凡不無絕望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