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茂青不答,面色鐵青地瞧了瞧許喬、趙軫二人,希望他們自己識趣趕緊走。
趙軫一貫臉皮厚,壓根不理會沈茂青對自己行的注目禮。許喬倒是起了身,對著沈茂青行了個子侄禮,平淡道:“也有幾年不曾拜訪了,還請姑父通融,侄兒想去瞧瞧姑母。”
沈茂青撇了撇嘴,想說的話終究咽了下去,命沈福帶路。沈茂青就算有天大的事兒也不會去榮寧堂,充其量是讓下人帶個話讓許氏自己出來便罷了。這次許家人來了,他一沒心情二也不想抬舉這個面子,仍舊陪著方氏在扶風閣歇息。
沈知嵐倒是拉著趙軫同許喬一道去了榮寧堂。
“您一會兒還有事要忙么?”沈知嵐被趙軫一直摟著也沒覺著有什么不妥,又湊近了身子在趙軫的耳邊輕輕問道。
趙軫被這突如其來的暖香弄得有些無措,不自覺地紅耳朵低聲應道:“沒什么要緊事。”
“嗯,那過會兒我還有事兒告訴您。您先別走?!鄙蛑獚菇z毫未覺,她暗嘆了口氣,有些拿不準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
趙軫定了定心神,再無他言。幾個人不過一息的功夫便到了榮寧堂。
榮寧堂的下人少得可憐,除了許氏當年陪嫁帶來的老人,也就是早些年沈知嵐還小的時候養(yǎng)在身邊的兩個丫鬟罷了。
一行人方才都在屋內(nèi),這會兒甬路上走了一會兒,竟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雪粒子,霜兒擔心沈知嵐的身子又將她身上的玉青色斗篷攏了攏,卻不慎被路旁的落枝掀起了裙擺的一角。
“霜兒姐姐當心?!鄙蛑獚寡奂猓瑒傄怀雎暠阋娨坏腊咨珰堄白阶∷獌旱男”鄄贿^一瞬便將霜兒身形穩(wěn)住。
霜兒這才反應過來,那假山石角的落枝好生鋒利,若是不留神被它劃傷可是要不得。霜兒連忙沖著許喬福了福身子:“奴婢多謝世子相救?!痹S喬自曝了身份,她也跟著改口了,畢竟世子要比大理寺寺判的距離要近多了。
不過霜兒手上動作卻沒停,將那落枝對折又用腳踩了幾下,和著殘雪一道踢進了假山石洞里。
“侯爺果真是治家有方啊?!壁w軫見落枝這種事兒還得是他們遇到了處理的,又回想起方才沈茂青滿口的高門規(guī)矩更覺得諷刺。
“您才知道啊?!鄙蛑獚挂呀?jīng)見怪不怪了,悶聲道:“前面就是我母親住的地方了,恐怕比這里還不如呢?!?p> 許喬聞言側(cè)了側(cè)頭,打量起身處的這個荒僻院落,確實是多年不曾精心打理過了,木質(zhì)的拱橋跨于已結(jié)了一層薄冰的池塘之上。通往榮寧堂正院的甬路積雪已有三寸厚了,卻無人打掃。偌大的榮寧堂在白雪的覆蓋下更顯寂靜幽僻。
“姑母這些年…”許喬頓了頓,他幾乎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他一個小輩也不好置喙長輩的家事,況且許氏又刻意冷落了這么些年不跟英國功夫聯(lián)系,許喬悵然若失略站了站還是抬腳進去了。
許氏立身跪坐在紗幔之后念經(jīng)。孫嬤嬤忙著為他們?nèi)松喜瑁瑯返煤喜粩n嘴道:“小姐身上的傷還沒好怎么還過來了呢。”又轉(zhuǎn)身將手中的茶盞奉給許喬:“世子爺如今也出落得一表人才,一會兒夫人見了不喜歡才怪呢。”
許喬探著身子瞧了瞧紗幔,一臉疑惑。
沈知嵐搓了搓受傷的右手,稍稍暖和了些見許喬不解其意,便溫聲開口道:這會兒是母親誦念經(jīng)文
的時間,表哥先喝盞茶暖暖身子吧?!?p> 許喬這才了然,笑道:“倒是我們來得不巧了。不過姑母的向善之心倒是感人?!?p> 沈知嵐報以淺笑,又看了看孫嬤嬤,抿了口茶并不答話。
趙軫第一次來榮寧堂,對這里的布置倒是頗有些好奇。從外觀上來看,此處竟像是憑空長出來的一般,同侯府的風格格格不入不說,更透露著一股死氣沉沉的氛圍來。趙軫余光瞥了一眼紗幔擋著的佛龕,許氏一身灰衣長袍束發(fā)跪坐著唱誦經(jīng)文,若是不說,誰知道這是建承侯府的夫人呢,便說是哪件道館里面的坤道也毫不違和。
“夫人的確誠心,享鐘鳴鼎食之福的人還能如此清凈寡淡,實屬不易。不知相國寺你們家的道場是不是格外靈驗?!壁w軫說著將茶碗輕輕放下。
孫嬤嬤聞言,手上一頓,隨即又恢復了原樣,仍慈眉善目地解釋道:“若真是靈驗的話,也不枉夫人這么多年來的心血了?!?p> 趙軫豈會漏過孫嬤嬤的異樣,鳳眼微瞇:“嬤嬤當心。”
孫嬤嬤以為無人看見,卻聽見趙軫如此說,心下登時慢了一拍,卻又不敢看他盛極的目光,矮了身子連忙應是。
沈知嵐心中也有事兒瞞著,因此也沒注意,待她抬頭的時候看見孫嬤嬤這般模樣,下意識地以為趙軫又欺負人,惡狠狠地瞪了趙軫一眼。
又犯病了不是?
趙軫見沈知嵐突然變臉,挑了挑眉,眼波微橫:“縣主瞧本宮做什么?”
沈知嵐現(xiàn)在大概摸清了趙軫的脾性,若是他心情好的話就叫自己嵐嵐、嵐兒之類,心情一般就是縣主,心情很差的時候便是沈大小姐。
由此可以推斷,趙軫這會兒心情還可以,沈知嵐收回目光滿不在乎道:“我是看外面雪停了沒,省得一會兒積了雪,路不好走了?!?p> “原來如此?!壁w軫皮笑肉不笑道,他私下里已令尹既明去查沈許兩家的事情了,其實不必自己親自走一遭的。只是今日意外,又正巧碰上許喬要來拜見許氏,沈知嵐少不得也要跟著。他有點不喜沈知嵐這個表哥,這才跟了過來。
不過還在他跟了過來,不然他還真的想不到,榮寧堂竟是這般模樣,和禁中的冷宮有的一比,這許氏身上果然有許多疑點。
他方才故意提及道場,那婆子明顯表情有些不自然,這背后一定有什么玄機。
“你們久等了?!币坏狼謇涞呐曧懫?,只見許氏撥開紗幔走了出來,雙手合十行了個禮抱歉道:“我這里簡陋,還請各位多擔待了?!?p> “姑母客氣了,是侄兒慮不周,打擾了姑母的清修?!痹S喬起身抱拳行了個子侄禮。
“這是….”許氏又細瞧了瞧,眼前少年同自己哥哥有五成相似的臉龐,喜不自勝道:“這是喬哥兒么?”
“侄兒拜見姑母?!痹S喬見眼前的婦人眼中似有淚花,再也忍不住登時跪了下來,給許氏結(jié)結(jié)實實地磕了個頭。
“好孩子,你都這么大了?!痹S氏哽咽道,足足十年她沒有見過自己的娘家人了,自從她寫了那封訣別信后,英國公府幾乎從她的日常生活中消失了一般,她不提,別人也不許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