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也懶得再提,素手拿起茶碗漱口,清了清嗓子里的湯藥味兒,又覺著屋內(nèi)還是悶熱了些,將身上披著的胭脂色海棠輕羅襖衣松了松,這才好受了些,森森然開口道:“張府的丫頭有信了么?”
馬婆子連忙應(yīng)聲:“有了有了,張府的伙計一刻鐘前才來送的信兒,侯爺那會兒還在,老奴也就沒敢提?!?p> 方氏隨意嗯了一聲,素手一挑,頭上隨意地挽了個發(fā)髻,慵懶道:“她都說什么了?”
“那人說的是,張府小姐去了趟吳國公府,讓姨娘也要好將養(yǎng)身子?!瘪R婆子狐疑地將那伙計的話復(fù)述一遍,又覺得有些古怪,忖奪著方氏的臉色問道:“姨娘,她這是什么意思?”
“吳國公府?”方氏沉吟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未來的太子妃是不是就是吳國公的長女?”
馬婆子一拍腦門,連聲應(yīng)道:“對對!正是吳國公府的小姐,名喚吳沅芷的。”
方氏摸了摸鬢角,揣測出幾分張虞的意味來,竟是直接從東宮那里下手么?小小年紀(jì)手段倒是高明。沈知嵐是為了太子才受傷的,這其中的緣由經(jīng)不起深究,若是經(jīng)有心人再一挑撥,那京中可要翻了天了。
馬婆子原先還對沈知嵐有些忌憚,總覺著方氏行事太過,沈知嵐到底沒妨礙著她們什么,可經(jīng)過今天也想明白了,雙方本就立場不同,若是不盡早出手,指不定吃虧的就是她們了。馬婆子將灌好的湯婆子塞進方氏的被子里,卻不料方氏猛地抬腿踢了出去,不耐煩道:“我都這么熱了,你還巴巴地塞個湯婆子進來做什么?”
馬婆子耐心勸道:“姨娘這是服了藥之后心火旺盛,如今外面正刮風(fēng)下雪,屋內(nèi)也不甚暖和,姨娘縱然燥熱也得要顧及身子才是啊?!?p> 方氏聞言也知道馬婆子是提醒自己提前服藥的事情,便又將那湯婆子塞了回去,只是身上又出了些虛汗,只好抬手扇了扇,這才稍稍舒適點。
方氏這邊擺著手,忽然又想起早上的那兩個年輕丫頭來,神色冷淡地問道:“早前的那兩個丫頭和莊上的婆子都安頓好了沒?”
“都安頓妥當(dāng)了。那兩個丫頭還不大懂服侍人的規(guī)矩,又太嫩,須得老奴親自過去管教一番姨娘再用人方不壞事。莊子上的那個婆子,就等著榮寧堂那邊發(fā)話了?!瘪R婆子低頭回道。
方氏點了點頭,她原先也沒想著這么快就讓侯爺納了新人,還是子嗣一事要緊些。
“另外”馬婆子抬眼瞧了瞧方氏的臉色,見還算入場便又小心翼翼開口道:“榮寧堂那邊的人稟報說,那件事兒好像被大小姐知道了?”
“什么?”方氏大驚,立時坐起身來,柳眉橫蹙道:“她如何知道的?來人怎么說的,你一五一十地詳盡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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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府
“阿虞姐姐,你看,這支珠釵可好?”李綰綰新?lián)Q了一身淡黃滾邊白底印花對襟褙子,下著銀線素緞馬面裙,好生文雅清麗。邊說著邊取出方才吳沅芷贈予自己的玲瓏珠釵問道。
“綰綰芳姿動人,自然是什么都好看?!睆堄菝佳蹚潖澋溃槃萁舆^李綰綰手中的珠釵斜斜地插進了少女的發(fā)髻中。
“姐姐最愛取笑我了!”李綰綰饒是這么說,還是忍不住取了銅鏡仔細(xì)欣賞鏡中的自己。
“我便是愛取笑,也得妹妹有如此芳容才是啊,不然我打趣誰???”張虞心情不錯,數(shù)字暖和李綰綰的話開口揶揄道。她對釵環(huán)裝飾一物上并無太多心思,一并日常用的也不過普通的絨花綴錦罷了,自己又有才女的名號在外,平日里也刻意追逐一些清冷傲氣的裝扮。
“阿虞姐姐,你說吳家姐姐這會兒在做什么呢?”李綰綰扭過身來問張虞,頭上的串珠流蘇輕輕搖擺,襯得李綰綰容色靈動,更為可人。
就連張虞這個對首飾一向無感的人,也不得不驚嘆一句,不愧是吳國公府,隨意出手送人的禮物都是上上之品。
“不知,你打聽這個做什么?”張虞笑了笑明知故問道。
李綰綰聞言,果然湊近了張虞,滿眼好奇道:“當(dāng)然好奇啊,那位得了這么大的便宜,直接”李綰綰說著突然噤聲,環(huán)顧四周,又起身將窗戶合緊,這才繼續(xù)道:“直接威脅到了她的地位,她還能坐得???”
張虞倒是不置可否,她將從吳國公府帶出來的幾件孤本擺入書架,滿不在乎道:“那也是她要考慮的事情,同咱們什么干系。不過綰綰,你就這么討厭沈姐姐么?”
李綰綰頓了頓,有些局促地擰著手中的繡帕,囁嚅道:“她仗著自己的身份幾次三番地刁難我和阿虞姐姐,我討厭死她了。”
張虞眉眼俱笑:“僅此而已?”
李綰綰更加緊張,纖手藏于長袖中,更加不安道:“沒,沒了啊?!?p> 張虞見她還這般嘴硬,便故作惋惜道:“我還以為是因為二皇子殿下呢,原來不是啊。”
李綰綰驚得立即站了起來,背過身去不欲被張虞看見自己的表情,驚慌失措道:“你,你說什么呢,這同二皇子殿下又有什么干系!”心中早已是驚濤駭浪,原以為自己藏得夠深了,什么人都沒告訴過,怎么竟被阿虞姐姐察覺到了呢,該死,這下她可有的笑話自己了。
張虞見她竟急了,連忙上前雙手握住彼此,柔聲安慰道:“我不過同你開玩笑罷了,你怎么還當(dāng)真了呢?!?p> “可哪有你這樣開玩笑的?!崩罹U綰撅嘴不滿道,面上已是羞得緋紅。
“好了好了,是我錯了?!睆堄葸B聲道歉,卻還是悄聲對著李綰綰道:“其實啊,在我看來,也只有妹妹才能配得上二皇子殿下,沈家姐姐到底太張揚了些,不似妹妹這般溫柔妥帖?!?p> 張虞心機陰沉,當(dāng)然不似李綰綰這種只聞風(fēng)月不管其他的閨閣小姐一般,在她第一次注意到李綰綰對沈知嵐莫名其妙敵意的時候便開始有些懷疑了,自己平日里同她交好,她幾次三番地上眼藥攛掇自己同沈知嵐作對也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如此看來,這其中的緣由除了一個情字,再無旁的了。
李綰綰幾乎要將頭埋進地里去,聽得張虞這般說,也信了幾分,小聲問道:“真的嗎?”
張虞待聽到李綰綰的問話時,眼底掠過一絲陰狠,篤定道:“是啊,你瞧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可,二殿下如今已經(jīng)被指婚了…”李綰綰垂頭喪氣地坐了下來。
“可畢竟還沒有成婚不是么,況且,皇子哪里只有一位正妻的呢?”張虞淺笑道。
“姐姐是說妾室?”李綰綰到底還有些畏懼,這畢竟是算計當(dāng)場皇子,況且那人風(fēng)姿綽約,離自己是這樣地遙遠(yuǎn)。
“錯,是平妻。”張虞抬手將那珠釵抽走復(fù)又插進了發(fā)髻的上方。李綰綰瞧著銅鏡中的自己,不過是將珠釵換了個位置,卻不似方才的清秀俏麗,高髻上墜下的流蘇更像宮廷命婦的打扮,自然一股華貴風(fēng)情之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