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靈兒此時年紀(jì),脾性便如雷雨天氣那般,氣惱來得快去得也快。在蘇茹開解之后,果然不再生氣,還重新見過秦?zé)?,甜甜地叫了一聲“小師兄”,把秦?zé)蠲赖眯闹泻盟拼蚍嗣酃抟话恪?p> 當(dāng)是之時,心思活泛的杜必書道:“諸位,咱們大竹峰八代弟子皆是以‘大’字為輩分,老七現(xiàn)在也是大竹峰弟子了,是不是把輩分貫入名字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我看看,‘秦?zé)睢脑?,加上輩分正?yīng)叫做‘秦大——’呃,‘燁’?”
話未出口,杜必書先自己便覺察到不對勁之處。
再看其他師兄弟,皆是一臉怪異地看著他,杜必書哭笑不得,他此前都未曾注意,原來小師弟的名字貫入輩分之后,竟也與他有“異曲同工之妙”!當(dāng)即只得無奈看向上首田不易。
孰不知田不易同樣沉著一張老臉,帶著危險的目光淡淡地看了杜必書一眼,嚇得他連忙耷拉腦袋,不敢多言。田不易道:“名字不改?!鳖D了頓之后,想到老六、老七名字皆與輩分“大”字難合,不由懷疑當(dāng)初自己擬定輩分是否考慮不周??擅髅鳌按笕省?、“大義”叫得挺好啊?
頗為頭疼,生性懶散怕麻煩的田不易,又補(bǔ)充道:“此后再有其他人入門,一律只計(jì)輩分,無需貫入姓名!”不待其他人回答,田不易又轉(zhuǎn)向宋大仁:“大仁?!?p> 宋大仁道:“師父,弟子在!”
“老七剛?cè)腴T,便交由你告訴他門中律令戒條,也傳些入門道法于他。另外,他每日最多只能修行兩個時辰,由你監(jiān)管,切記!”
宋大仁神情一緊,正色道:“弟子領(lǐng)命!”遲疑一下,他又道:“師父,那入門弟子的功課——”
田不易淡淡地道:“照做!”仿佛失了耐性,田不易起身欲去,想起什么,又站定原地,對秦?zé)钫f道:“老七,你便先跟著大仁做功課。修道求索,路途漫漫,雖以凡俗目光看待百年已是一生之久,但在我修士之中,百年不過漫漫路上一段旅途罷了。正所謂,道而無形、無情亦無名,欲求‘心無其心’,‘形無其形’,‘物無其物’,‘唯見于空’之自在逍遙,當(dāng)需‘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
田不易看到秦?zé)钅樕厦H恢?,不由止住言語,不止是他,便是其他弟子對他后面一段話也難解其中真意,心生一嘆,搖了搖頭直接說道:“為師只需你記住,凡是以順其自然為要,毋須強(qiáng)求!”
秦?zé)钸@倒聽懂了,師父乃是怕他禁不住心中欲念強(qiáng)自增加修行時間,所以要他“勿要強(qiáng)求”。當(dāng)即躬身行禮,口中稱“是”。田不易說完之后,便自往守靜堂內(nèi)而去。
蘇茹仍在原地,她也聽到田不易方才的一番話,心中卻委實(shí)無法認(rèn)同,心中想道:“若如那般‘清靜無為、常清凈寧’,大竹峰弟子修行誰來督促?莫非下一屆‘七脈會武’大比,仍是讓其他諸脈看笑話?”
又見堂上眾人自田不易走后,一個個喜笑顏開,渾然沒有半點(diǎn)為師門爭光之緊迫感,再想到田不易之言,氣從中來,忽地開口,以一種秦?zé)钊荒吧卣Z氣說道:“你們且都準(zhǔn)備一下,三日之后我來考較你們修行,讓我看看這兩個月里你們都有多大長進(jìn)!”
而后,也不看他們一個個苦喪模樣,帶著田靈兒款款離去。
距離前次考較,僅僅過去兩個月時間,修行又不是燒火做飯,突擊一兩月便能有所成就??梢哉f,此間眾人,無不仍是在原地踏步,哪有什么長進(jìn),一時連話都不想多說,哪里還有先前的勃勃興致?
秦?zé)铑H為好奇,他道:“師兄,師娘的考較十分嚴(yán)格嗎?怎么大家好像都很害怕啊?”
何大智嘆息,面有悲戚沉痛:“師弟啊,師娘考較可不是嚴(yán)不嚴(yán)格的問題,那是——唉!總之,再過一兩年,你親身經(jīng)歷了,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而后意興闌珊地離開,回別院苦修去了。
其余師兄,也都搖頭嘆息,一一離去,連杜必書都垂頭喪氣,拍拍秦?zé)畹募绨蜃孕须x開,很快守靜堂便只剩了秦?zé)钆c宋大仁兩個。
“大師兄?”
宋大仁苦笑著解釋道:“師娘雖看著溫婉和氣,但實(shí)際上生性頗為要強(qiáng)。師父對我們修行管得不嚴(yán),但師娘卻經(jīng)常督促我們,最重要的是,師娘考較可不止說說而已,通常會以動手開始,然后以我們挨一頓揍結(jié)束!比起師父來,我們更怕師娘多些!”
“啊?”
秦?zé)畎櫭迹坪跤行╇y以想見,由來臉上都帶著溫和笑容,仿若清晨舒適晨光一般的師娘,動手教訓(xùn)人會是何種模樣?可觀諸位師兄緊張模樣,也不似作偽,這讓秦?zé)钚闹谐涑庵J(rèn)知顛覆之怪異感。
“好了,不與你多說,我先帶你去入門弟子做功課的地方,然后給你講解門規(guī)律令。至于入門道法,且先讓大師兄我捱過眼前一劫再說罷!”
宋大仁帶秦?zé)顝氖仂o堂出來,往大竹峰后山而去。
嫌棄秦?zé)钚凶咛未笕蕦⑺饋?,大步奔行。秦?zé)铑H為尷尬,但以其十一二歲身軀,也無法做到快速往返大竹峰后山,眼見宋大仁身旁景物,都以一種極為迅捷之速向后飛退,秦?zé)羁吹皿@奇,同時也生出啼笑皆非之感。
“大師兄,需要這么趕嗎?”
宋大仁道:“小師弟,你不懂。我們幾個里邊就我實(shí)力高些,若不抓緊時間多做準(zhǔn)備,到時候師娘生怒,可就有得我們受了!”
秦?zé)詈闷娴氐溃骸皫熌锟粗敲春吞@,大師兄,難道咱們就沒有一個能勝過師娘的嗎?”
宋大仁腳下一停,好笑地道:“師弟,不要胡言!師娘修為深不可測,便是與師父相比也不差的。據(jù)我所知,當(dāng)年師娘還沒有與師父在一起時,性子不似這般平和,任性好強(qiáng),憑一把仙劍力壓門中無數(shù)才俊,許多師門長老現(xiàn)在都怕她,也就是嫁給師父之后,性子這才收斂些。師娘若要收拾我們,連法寶都無需動用,單憑一身修為就能叫我們盡皆俯首,完全不能比的!”
秦?zé)钫痼@于蘇茹修為之強(qiáng),卻在心中生出一個大逆不道的念頭,忍不住問道:“大師兄,那師娘這么厲害,當(dāng)初怎么跟師父走到一塊兒的?”
宋大仁叫他出格之言驚得愣了一下,連忙放眼四顧,反應(yīng)過來自己身處后山,向來僻靜無人后,宋大仁這才松了口氣,一巴掌拍到秦?zé)钅X袋上,呵斥道:“師弟,如此傻話,可千萬別在師父面前說,不然挨揍的話,可沒人能幫你!”
秦?zé)钭灾а?,捂著腦袋忙不迭點(diǎn)頭。
不過宋大仁呵斥之后,卻也露出怪異的表情,壓低了聲音那般說道:“其實(shí)此事在整個青云門都一直成謎。師娘人又好看,道行也高,據(jù)說當(dāng)年傾慕師娘的青云才俊不知凡幾,最后師娘選擇了師父,可是驚呆無數(shù)人,不知多少師門才俊扼腕嘆息,揚(yáng)言要打上大竹峰云云!”
秦?zé)钛壑蟹殴猓骸按髱熜?,那后來呢??p> 宋大仁又敲了他一下:“后來后來,哪還有什么后來?好了,我們到了?!彼惹爸煌A艘幌拢竺孢呑哌呎f,沒多久就到了后山山巔,一片密植黑節(jié)竹之處。宋大仁將秦?zé)罘畔?,說道:“我們大竹峰入門弟子,需做三年入門功課,便是以這黑節(jié)竹為試練目標(biāo)。”
秦?zé)瞽h(huán)顧一遭,他是知道黑節(jié)竹厲害的,心有戚戚:“大師兄,該不會是讓我砍竹子吧?”
宋大仁點(diǎn)頭:“沒錯,入門弟子功課正是伐竹!”
見他滿臉苦色,宋大仁又主動為他講解道:“伐竹的目的在于鍛煉體魄,以期身強(qiáng)體壯。修道者雖以道法修行為主要,但身體卻是道法的根基,根基雄厚者,方能駕馭更多深奧幽玄之法。師弟,咱們當(dāng)中,暫時只有你一人要做入門功課,你可不能偷懶?;?,敷衍了事,壞了自身修道根基啊。”
秦?zé)钚闹幸粍C,知道宋大仁乃是為他好,連忙點(diǎn)頭:“放心吧,大師兄,我定然不會懈怠的!”
宋大仁道:“小師弟,你初入門中,年幼力弱,又沒有修為功力在身,每日便以一根黑節(jié)竹為目標(biāo)吧。對了,我?guī)闳ヒ粋€地方。”宋大仁帶著秦?zé)顝暮笊阶罡咛幫伦撸樦ㄍ笊缴钐幍牡缆?,來到一個平平無奇的地方。
“大師兄?”
宋大仁伸手指著一處地方,說道:“我當(dāng)初便是在這里碰見你的,你對此有印象嗎?”
秦?zé)铙@訝,而后往前走到宋大仁指的地方。
那只是非常普通的路邊空地,上面覆滿了干枯竹葉,幾個月時間以來,竹葉堆疊,早已把所有痕跡抹去。
——原來是在這里。
秦?zé)钐ь^,望向漫山竹林中露出的一片天空。
——當(dāng)初自己所見的最后一片碧綠海洋,便是大竹峰的黑節(jié)竹林吧。
山風(fēng)輕拂而過,吹動秦?zé)钜陆箫h飛。
他的手,輕輕握住了身前白玉塔掛墜。
宋大仁又交待了幾句,約定等三日蘇茹考較之后,再教授他道法修行,便自匆匆而去。竹林之中,便只剩秦?zé)钜蝗?。但是這一次,他的心中不再如以往那般迷惘而不知所措,因?yàn)樗讶辉谄瘘c(diǎn)之上,跨出了最為重要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