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出手之人自然是周文了,而那身影的樣貌此時也完完全全顯露在周文面前。
此人上身一件金邊錦袍,看似華麗,實則臟兮兮的,像是很久沒洗過一樣;下身一條紫紋長褲,腳上又穿了一雙綠色的繡鞋,真真是不倫不類,怪模怪樣。
再看相貌:一頭寸發(fā),卻有一對鳳眼柳眉,高鼻梁窄鼻翼,薄嘴唇,膚色半黃半白。實在是看不出來男女。
不過周文可不管這些,厲聲問道:“你是誰?怎么來的這里?”
那人因為被周文死死抓住了脖子,別說說話,就是呼吸都已困難。周文見狀,手一松,那人一下子癱倒在地,大口喘氣。
“快說!”周文此刻負手而立,居高臨下,俯視其人。
那人稍微緩過來了一點,偷眼看了一下周文,幾乎哭著道:“你是玄云宗的人?那你為什么出手傷我?我可也是玄云宗的弟子啊!”
他聲音也是怪里怪氣,辨不出是雌是雄。
“胡說!我玄云宗弟子哪里是你這種打扮?”半空中只見周卿緩緩飄來。
“姐姐,仙女姐姐!我是這次新入門的弟子??!只是突然來了那團天火,大家現在都療傷的療傷,修宮室的修宮室,沒人管我,所以我還沒來得及換上咱們玄云宗的行頭?!蹦侨肆ⅠR換了一副笑臉朝著周卿解釋道。
“哼!新入門的弟子?這話你騙得了別人,卻休想騙我!新收的弟子都修為不高,在天火降臨之際,除了幾個極佳的苗子以外,全部身死!你一個區(qū)區(qū)存氣二重,又怎么可能活的下來?我勸你最好實話實說,自陳身份,否則的話,只有死路一條!”
周文這一番話頓時說的那人啞口無言。而在其正苦苦思索蒙混之語之際,周文卻目光敏銳,見他那件臟兮兮的金邊錦袍鼓鼓囊囊,立時喝道:“偷了什么?交出來!”
那人見問,眼睛一轉,馬上裹緊衣服,雙手抱胸,整個人蜷在地上,顯是真的偷藏有東西在內。
周文見狀就要搜身,卻不知怎的略微猶豫了一下,轉頭對周卿說:“你去搜他的身?!?p> 周卿倒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弄得莫名其妙。偷偷看了一眼面前這個縮在地上渾身臟兮兮的家伙,滿臉都是厭棄。不解道:“哥?為什么叫我搜他的身?”
這時一旁樂無明的聲音響起,只聽他笑著對周卿說:“我們兩個大男人都看出來她是個女的了。怎么你一個女孩子還沒看出來?”
周卿聞言大吃一驚,趕忙又瞧了這人兩眼。細細看其眉宇,似乎真有幾分女兒相,只是頭發(fā)太短了些。
不過就算是女孩,整個人這么臟,周卿也極不愿意去搜她的身。
可是看她確實有偷盜之嫌,恐對宗門不利,如此不得不搜。
于是乎,忍著氣味,瞇著眼睛,蹲下身子,就往這人身上摸去。
卻只見這女子此時眼珠又溜溜轉了幾轉,露出一絲狡黠,手肘微微動了一動。
殊不知周文卻在旁邊死死盯著她。見她神色變化,動作有異,立時知道她要搗鬼。于是身子一沉,一只手撥開蹲在地上的周卿,另一只手順勢一掌劈下。
哪知掌勢還沒到一半,那女子所穿的金邊錦袍突然爆裂,一大股煙從她那衣服里彌漫出來。
這煙又黑又臭,辣眼刺鼻。
如是其他人遇此情況,只怕會立刻恐懼此煙有毒,戒備之下,手里一松放跑了這女子。
可畢竟周文是仙宇境界的人,早已不懼毒物;兼耳聰目明,這小小毒煙又豈能干擾到他分毫?
此時周文早已看到那女子往西邊逃去。冷哼一聲,就要動身去追。
但是這女子此時所用身法,比之剛才又大為不同,陡然間速度又快了有十倍不止。
然而之前早已有言,周文乃是連超她兩個大境界的人物。
修行一道,便是只差每個大境界內的一層小境界,其實力差距便不可同日而語,更何況連差了兩個大境界?便是用蚍蜉之于浩海來形容,只怕也不能將二人之間巨大的差距形容得當。
所以這女子哪怕再換一套比現在還快十倍的身法,在周文眼中終究是無所遁形。周文只緩緩抬起一步,便要把她趕上。
這女子仿佛也沒料到周文修為超了她這么多,一下子焦急了起來。眼見周文已伸出手,朝她肩膀抓來,情急之下咬破舌尖,吐出一口鮮血,剎那間整個人被一團紅色霧氣包裹。
“吐出精血,拼上重傷也要以求脫身?”
周文一眼看穿,但卻又覺得無知可笑。
區(qū)區(qū)存氣二重之人,就是用上了這種法子又能如何?還真能讓她從一個仙宇境九重之人的手心里逃脫嗎?
可是,詭異的事情真的發(fā)生了。
裹著那團紅色血霧的女子速度突然之間又是猛增,竟然讓周文這個仙宇九重之人都只覺得眼前一花,和那女子的距離居然越拉越遠!而且無論他自己這邊再怎么提氣追趕,竟再也難以追上。
周文心中駭然:她到底用了什么法術?我明明是仙宇境九重,竟然追不上一個存氣二重的人!
而在一旁的樂無明一見到那女子噴出精血之時,原本微笑著的臉色霎時一變。
他這一變臉,周身頓時有一股靈壓外放。他身旁的周卿立時只覺胸口不暢,呼吸困難,渾身壓抑。不由得驚慌地看向樂無明,不知道他為何如此。
那女子損耗自身精血,施展出迅捷身法后,微微回了回頭,見到周文已被遠遠甩在身后,終于略微放下了心。
可剛要扭頭看前方時,不料一張人臉突然橫在她面前,幾乎快要撞上。
她立刻嚇得尖叫一聲,身子一歪,這在疾馳之中可是大忌!
她這一歪,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斜斜扭扭,就要撞到一塊巨石之上。
眼見那女子就要粉身碎骨,突然間她只覺腰身一軟,一只手臂已經將她攔腰抱住,輕輕攬了回來。
失控的身子,疾馳的慣性,竟然都被這一攬輕松化解。
她猛地一瞧,一個穿著白衣的小子已將她抱在懷中。她此刻還在剛剛的驚嚇之中,正是六神無主之時,整個人只是盯著這小子的臉發(fā)愣。
突然她一眨眼,腦子一激靈,回過神來,心中暗道:那個嚇我一跳的臉,不就是這個家伙的臉嗎?
這么邊想邊看,腦子又是一激靈,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臉上頓時紅的發(fā)燙,右手對著樂無明的臉止不住地扇去,邊扇變發(fā)出尖叫。
不過她的巴掌怎么可能碰得到樂無明的臉呢?都是在離他臉一尺的地方被彈開了,還把女子自己的手打得生疼。
眼見耳光根本打不到樂無明臉上,女子又羞又惱,恨恨道:“你還要抱我多久!”
話剛說完,樂無明立刻手一松。女子沒留神,腰間一空,一個沒站穩(wěn),坐倒在地。
另一邊,周文周卿兩人也已經跟了過來。女子見周文來了,心里還是想著逃跑,急忙站起身,又要故技重施,轉身逃命。
哪知還沒等她施展開逃跑之術時,突然八根極細的光柱從她腳下升起,把她禁錮其中,讓她根本無法脫身。
場間并無他人,她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是樂無明施的法術,急得她破口大罵:“臭小子!趕快把姑奶奶我放出去!”
樂無明此時卻是一言不發(fā),像是一直在盯著這女子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臉色嚴肅,眉頭緊鎖。
那女子見他一雙眼睛只盯著自己瞧來瞧去,就以為這個小子在想什么下流之事。又想起之前居然被他抱在懷里,心里越想越恨,越恨越想,接著罵道:“爛了眼睛的!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那一對招子挖出來喂狗吃!”
“還在放肆!”
周文一來就聽到這女子停不下來的高聲叫罵,加之之前她施展起怪異法術,竟從自己這個仙宇境之人面前逃走,著實是讓他臉上無光,故而心中生起嗔念,對著這女子喝道。
“姑奶奶我想罵就罵,你管得著?”
那女子仍是沒有好氣兒,那恨恨的目光轉而又看向了周文。同時順勢往地下一蹲,雙手抱腿,模樣委屈之極。
周文雖然對這女子懷有嗔怪,卻仍是個行事正派之人。
他看到這女子此時身上只剩下一件極單薄的內衣,正是難堪之際,便對著周卿道:“小卿,你取一件衣服出來給她穿上。”
而周卿這邊,雖然她一來懷疑此人心懷不軌,二來又嫌棄她身上臟臭,但畢竟同為女子,心知她現在處境實在是窘迫之至少。于是也不猶豫,從懷中取出一只金繡邊兒的荷包。
說是荷包,其實是一個儲物的袋兒,修行之人大都有這么一個東西,還順帶給它起了個別名,叫做“乾坤袋”。
周卿略微翻了一翻,找出一件朱色團花的大披風,拿在手里,走近那女子,又望了一眼樂無明,想讓他解開那八道光柱。
她剛一走近,八道光柱便消失不見。她將披風往那女子面前一遞,說道:“你先披上這個吧。待會我哥問你話,你要老實回答喲。”
那女子接過披風,急忙披在身上,緋紅的臉色才稍稍褪去了一些。本想著再找找機會,好出其不意,溜之大吉??墒亲罂纯从彝?,一邊是周文,一邊是那白衣小子,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物。思前想后,只好乖乖站在原地。
當然,她還不忘對著周卿甜甜一笑,說道:“仙女姐姐。你不僅人長得美,心地也好。不像那個穿白的小子。”
周卿立時不解道:“穿白小子?無明嗎?他怎么了?”
邊說著邊看向了樂無明。而那女子則對著樂無明冷哼一聲,立刻扭過頭去,不想看他。
“小卿!”
周文的聲音傳來。
“不許和這樣的人多作言語!”
“這樣的人?姑奶...本姑娘怎么了?”
那女子氣性又上來了,對著周文問道。
“哼!”
周文一聲冷哼,隨后連珠炮一般喝道:
“知道嗎?你一個區(qū)區(qū)存氣境二重之人,根本不值得我浪費這么久時間!所以我勸你最好從速招來:你是誰?潛入我玄云宗是受何人指使?如你有半句假話,就準備好好嘗嘗搜魂之苦吧!”
周文這等修為,還帶著火氣,如此這般大聲質問,豈是這女子能承受得住的?只見她臉上立刻變得委屈無辜,淚眼朦朧地說道:“我......我本來是來參加前兩天玄云宗收徒的??墒?..可是我修為太低,資質又差,再加上突降天火,所以才......所以才沒被選上。然后...”
女子說到此處,突然支支吾吾了起來。周文立馬喝道:“然后怎樣!別想編造,否則我馬上搜你的魂!”
他這一喝之下,帶起了一股旋風,聲勢頗為嚇人。
而那女子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一般,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五官一扭,竟然哭了起來,說道:“上仙!我說!我說!我......我雖然沒被選上,但看到天火突然降臨,你們宗...不!貴宗受災嚴重。我就想著...就想著能不能渾水摸魚,撈點什么好東西......”
“你偷了什么!交出來!”
周文一聽到這種所謂“渾水摸魚”之語,便即聯想到之前九星門等五派打上門來的不堪之事,心中火氣再一次被勾了上來,質問這女子的聲音不覺又大了幾倍。
這一怒,頓時狂風大作,陣陣靈壓襲來。以那女子的修為如何能夠承受得???跪著的身子此刻更加扭曲,痛苦不堪,只聽得見口中模模糊糊地喊著:“饒命!饒命!”
周文雖則動怒,但是好在養(yǎng)氣功夫極佳,加上本就不是一個易怒莽撞之人,只是情況剛才特殊,不不知不覺才發(fā)了怒。
而此時的他立刻斂氣收靈。那女子身上重壓立刻一松,趴在地上又喘又哭。
“快說!你偷了什么?”
“嗚哇哇...”
那女子總算緩了過來,這時早就已經不管周文問的是什么了,居然自顧自地放聲大哭起來。
她這哇哇一哭,倒讓周卿眉頭一皺。倒不是嫌棄她如此不管不顧,嚎啕大哭,反倒是覺得眼前這女孩子有些可憐。
細細打量這女孩子面相身材,年齡應該很小,只怕跟樂無明差不多大,應該也不過十四五歲罷了。
這么小,初見時又穿的那樣邋遢,只怕從小無人照顧,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然后不知從哪得來的小小奇遇,勉勉強強入了修行的門,但也只是個存氣二重。
之后便想著拜入宗門,一改以前命運。哪知修為太低,不入宗門法眼。
為了以后能夠在危難之時有力自保,無奈之下,鋌而走險,想要趁亂偷點什么寶物防身。如此一想,她今日的所作所為也屬人之常情吧。
所以…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女孩子的想象力其跨度之廣,確實是讓人匪夷所思。而想象之后隨之泛濫而來的同情心之盛,也是讓人瞠目結舌。
總而言之,周卿這一番自思自想,實在讓這女子在她心中的好感提升了許多。于是忍不住向周文勸道:“哥,你別再嚇她了。溫柔些跟她說吧?!?p> 周文聽完,如何想不到自己這個妹妹的心思?自己這個妹妹,平素天真善良慣了,太容易相信別人,這在日后只怕會出大事。因此正待要出言教訓,不料一直一臉嚴肅站在一旁看著那女子的樂無明突然說話了。